钱文忠来到深圳回应争议。 深圳商报记者 韩 墨 摄
深圳商报记者 刘悠扬
钱文忠最近有点烦。几乎每出一本书都会引发一轮话题的他,最近接连出了四本书《传统的再生:钱文忠演讲集》、两本钱文忠语录《颤栗的道德底线》和《风化的传统基石》,以及8月刚刚面世的《钱文忠解读〈弟子规〉》。
这几本书的出版,又将这位复旦大学的名教授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先是两本语录遭评论家叶匡政狂批,并被网友逐条点评;接着又因大力践行《弟子规》教育被怀疑是商业炒作,还有不少学者抛出“《弟子规》能解决当代中国的问题吗”、“《弟子规》与公民社会精神相悖”、“《弟子规》扼杀现代儿童及企业员工原创力”等一系列尖锐问题。短短十几天内,钱文忠在《百家讲坛》解读的《弟子规》电视节目不仅创下收视新高,这本书也迅速蹿上当当网畅销排行榜20几名,而在更广大的范围内,由一本蒙学教材引起的国学争论正在不断蔓延。
昨天,钱文忠来到深圳。谈起这些是非,他张口就说:“现在最累的解释是什么你知道吗?我一讲传统文化,人家就质疑:‘传统文化就没有坏处吗?’”在他看来,诸多关于传统文化的争论最终都可能无解,学者不如转而实践,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
两本语录惨遭“围殴”
《颤栗的道德底线》和《风化的传统基石》两本书是上个月才出版的钱文忠语录,收入了其对当下社会生活的种种评说和见解。但是由于这两本语录,钱文忠最近显然遭遇了“围殴”。
网友“厉鬼”首先在博客上挑出了十五条钱文忠语录来进行评论,比如钱文忠提到“没有人可以与孔子相提并论,但是像我们这些人,比如易中天、于丹和我,我们的工作精神,是与孔子一脉相传的。”“厉鬼”点评称,“拍完孔夫子,立即就把自己贴上去!还顺便捧一下百家讲坛同道。”
刘仰在题为《看不懂的钱文忠》一文里,抓住对象的逻辑“缺陷”穷追不舍:既然中国没有“一以贯之的传统”,那些批判中国传统的人,批的都是什么东西?既然没有一个传统,又何来“不讲公德,不讲秩序,不尊重法律”的“中国传统的致命伤”?
文化评论家叶匡政干脆直接开骂,“钱文忠的语录就是‘随地吐痰’”,他如此评论:“书中的观点貌似正确,却极为平庸,是典型的大路货语录。翻看这两本书,很难想象这样的知识和话语结构,竟可以四处演讲,兜售自己的观点。”“他在书中呈现对社会和历史的批评,包括对余秋雨、刘翔、于丹等人的评论,处处显示了人情和商业的诱惑,功利性非常明显。”
回头看来,“语录”或许连累了钱文忠。其实,他并不愿意叫“语录”,他想叫的名字是“钱文忠的话语”,卸去神圣的外衣,或许能让批评者平心静气一些?由此少一些因“嫉妒”而生的批评?
《弟子规》真那么有用吗?
如果说“语录”挨板砖多少因为书名太过招摇,那么《钱文忠解读〈弟子规〉》引起的争议就更为复杂。
评论家解玺璋的观点较具代表性。他认为,“《弟子规》不是用来说的,而是用来做的。说得天花乱坠,它也只是那个时代学生必须遵守的行为准则罢了。既然如此,对今天的读者来说,《弟子规》就不仅仅是能否理解的问题,还有能否接受、能否认同的问题。也就是说,如果钱教授认为《弟子规》在经历了‘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之后,仍然可以约束和规范今天诸‘弟子’的话,那么,他首先应当指出其必要性和可能性究竟在哪里。”
谈及普及国学经典的必要性和可能性,每个人心中都会有自己的答案。这些年,随着“国学热”不断升温,关于传统文化典籍的争论越来越多,围绕《弟子规》的这一轮争议也在其中。
钱文忠告诉记者,《弟子规》在中国民间社会默默流行,已经持续了十年之久,这是一个十分奇异的现象。不仅仅是作为教育子女的首选国学教材,《弟子规》更是被众多企业作为培训员工的必读教材而备受推崇。
而更多的反对意见则认为,钱文忠对一部蒙学读物赞誉过高,“表现出一点久旱的禾苗逢甘霖的急迫,而看上去却像是急病乱投医,未必能有很好的疗效。”
独家专访钱文忠,谈《弟子规》争议风波
“这还需要争论吗?”
刘悠扬 实习生 郭倩儿 熊 露
深圳商报记者 刘悠扬 实习生 郭倩儿 熊 露
《弟子规》引起的这一轮争议风波,其实质究竟是什么?关于这本书的质疑,目前“火力”主要集中在哪些方面?昨日,钱文忠现身深圳,在中心书城签售他的新作《钱文忠解读〈弟子规〉》,就以上问题接受了本报记者的独家专访。
在他看来,《弟子规》从走红、传播到引发的巨大争议都充满了吊诡,而围绕这本书产生的诸多争议或许比如何解读这本书更值得玩味。他指出,《弟子规》既不能包治百病,也不能彻底打倒,因为“宽容比自由更重要”。
谈热潮:“这不是我的功劳”
《文化广场》:最近关于这本书,最大的一个质疑是,钱文忠为什么要花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讲《弟子规》?这本书真的这么重要吗?
钱文忠:《弟子规》是康熙乾隆年间的读物,它既没有《三字经》那么古老,而知道《弟子规》的人也比知道《三字经》的少。那这么一本历史不悠久,传统地位也不能跟《三字经》比的童蒙读物,为什么在中国进入21世纪后突然普及开来?我是借着央视这样强大的平台来传播这本读物,好像是我的功劳。而其实不是,《弟子规》在民间早已经开始普及开了。比如说《山西青年报》,居然连做了一千多期来普及《弟子规》。还有很多企业或者个人,像山西的女企业家刘藏林、叶帅的女儿林孜,都在弘扬《弟子规》。还有一点,《弟子规》是直接进入到社会实践当中的,比如汤池、莱西这样的乡镇直接将《弟子规》做了建制化的实现,实现了零犯罪率。它不仅受到普遍的欢迎,还被实践出很有效,那这个问题就很值得思考了。
《弟子规》在中国进入21世纪,经济迅速发展的时候突然“热”起来,10年以来持续不断,那一定是社会有这种需求。
谈经典:更是儒家“律戒”
《文化广场》:那我们该如何理解《弟子规》?
钱文忠:现在很多人还没能真正理解《弟子规》。他们把《弟子规》定义为一本童蒙读物,就是给孩子看的。而我觉得它是一本启蒙读物。你看,《弟子规》现在很多被用到企业员工的培训上,用到公务员的培训上。这就说明它已经突破了童蒙读物的范畴了。对于传统文化的一些精华,现在需要全民启蒙。咱们历史上,传统文化是中断过的。对于传统文化的一些知识,60岁的老人和6个月大的孩子没有区别,都同样无知。
另外,中国文化传统三大主流,像佛经有“经、律、论”,道也是有“戒”的。唯有儒家是没有“戒”的,它没有成文的“戒”。我们只有一些自家格言、家训。我们有“经”,像四书五经,我们有“论”,唯独没有“律”,《弟子规》大概就是这个“律”。它是儒学的基本规范,是最最基本的,是孩子都要学的,是最低的“律”了。所以,我现在把《弟子规》看成儒家文化的一个“律”的雏形,或者是培养儒者的“律”的一个教科书。从这个角度理解,《弟子规》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谈争议:不可能包治百病
《文化广场》:有关《弟子规》的争论主要在哪些方面?您又如何看待这些不同意见?
钱文忠:有关的争论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首先,说《弟子规》偏重于规矩,与现在提倡民主和开放的公民社会有没有冲突?与我们提倡的原创精神、想像力有没有矛盾?在我觉得,这是不需要讨论的,我们的公民社会当然也需要规矩,我们不能一味地单向思维地去思考问题,认为要自由就不要规矩了,这是错误的。
第二,很多人质疑的是,中国改革开放到现在,又回过头去讲传统文化,难道传统文化都是好的吗?这同样反映了我们的社会在变,但是我们的思维没有变,还是没有真正达到思想上的解放。我们现在的思维模式还是“不是东方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而这种单向的、一元化的思维会成为中国未来发展一个很大的束缚。
还有一个争论是,很多人认为,你说《弟子规》可以用于员工培训,那么我们不要向西方学习了吗?这是个很滑稽的观点。任何一种学说、理论和手段都有它的适用性和适用范围,我们不要妄想找到一种包罗万象、包治百病的东西,这是不可能的。我们现在的思维是单数的,而一旦我们倾向于寻找一种万能的单数,就容易陷入迷信与盲从。
关于《弟子规》和对它的解读,其实都不如它引发的争论来得有意思、有价值。胡适晚年曾说过“宽容比自由更重要”,我们要警惕,自由若成为一元化的思维时,是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