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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5月,张炜在香港三联书店演讲。
在1993年开始的那一场人文精神大讨论中,最著名的事件无疑是 “二张二王”之争,即张炜和张承志“二张”,对王蒙、王朔“二王”。那时,张炜是中国文学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之一。他的作品,是文学青年的必读书。近20年过去了,新一代年轻人已经很少知道张炜了,但张炜,却并没有沉寂。在这段时间,他亲身走过无数地方,中国的,外国的,然后又把一切所观所想,变成一部450万字的长篇小说,一部被誉为中外文学史上最长的纯文学作品。
其实,这个时代仍有文学,只是它总被市场所左右,文学家们,在市场的压迫下不得不去媚俗。张炜则是那个耐得住寂寞的人,因此他也是对整个大变革时代感受最深的人,他说:对于文学来说,一时的市场并不能说明什么,一切要交给时间。
张炜,一位擅于长篇写作的作家。长篇小说《古船》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1986年长篇小说奖,被评为“世界华语小说百年百强”和“中国文学百年百优”,《九月寓言》被评为“九十年代最具影响力图书”。
曾经想走遍世界
《你在高原》称为是一部行走之书,张炜用了22年的时间,走过了无数的地方,书中的一切,无一不是亲身经历,又无一不是虚构,虽然看起来是一部浪漫主义作品,但在浪漫的背后,总是隐藏着深刻的现实。张炜说:其实所有高度浪漫的作品,一定也是高度现实的,因为有现实做基础,“浪漫”才能走得更远,没有真实做基础,“浪漫”就会踩虚蹈空,没有事实做立足点,没有根,想象就没有意义。
22年里,无数现实中的故事成为张炜创作的基础,但是张炜认为,自己走得还不够,他说:年轻的时候,我在山东半岛,发愿要走遍每一个村庄,要勘察每一座山脉,走到后来才发现,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只好一退再退:仅仅是走遍大的村子都不行,只好走小城镇,就连这样到现在也没完成。
写一部行走的文学,张炜也行走了半生,他说:古人的“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在现代,这“万里路”也要亲自去走,要用脚板一步一步走出来;这“万卷书”,也要一个字一个字读下来,这个过程是机械和科技所不能替代的,其收获也永远是现代方法所不能给予的。
文学与灵魂相连
用22年写一部作品,张炜用灵魂,用他的执著在书写。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写作?这个时代,又如何评判一部作品的好坏?
张炜说:凡是好的作品,它必然要有一个大的前提,就是要“有益于世道人心”,就是说要让人向善,而不是向恶。有些好的作品也包括了很多黑暗的场景,写了很多苦难的事情,但这一切的目的是警示社会,是让人在阅读中理解人性,而不是要人们学习那些坏的东西。
如何才能写出一部真正的好作品?张炜说:第一流的作品,从来都是来自于作家的灵魂深处,是一个作家对生命的独特感悟。文学从来都是和生命、和灵魂里的深爱丝丝相连的,只有心怀责任,体恤弱小,才会有写不完的牵挂,产生源源不断的感人的文字,才算是一个作家。也只有这样写出的作品,才会让人尊敬和迷恋。
这就是张炜对于文学的理解,也是他一直奉行的原则,他说:作为一个作家,手无寸铁,只有一支笔,那么他就要用这支笔表达自己,展现他一生的使命。
技术破坏了阅读
十多年来,文学是否没落,已经成为一个公共的话题,而年轻人,也越来越少有真正的“读书种子”。
张炜说:不是人们不阅读了,相反,阅读的人越来越多,一部作品放在网上,短短几个月就有几十万的点击率。所以说不是不读,而是可读的东西太多了,真正有深度的阅读就变少了,这才是令人忧虑的地方。
是什么破坏了人们的深度阅读习惯?张炜说:我想是技术的发达,电视、电脑越来越多地被依赖,而这些东西,并不能让人安下心来阅读和思考——获得的信息越多,思考和阅读的时间就越少。现代的中国人有一种技术崇拜,我们看中国家庭的布局,电视机永远放在家里最显眼最中心的位置。但在西方国家,就极少见过他们这么做。有一次我住在一个德国人家里,晚上夫妻俩到处找东西,一问,原来是在找电视机,女主人在电视台做了一个节目,想看看电视里的效果,却一时忘了电视机放在哪里了。相对于电视来说,网络和电脑可能更加让人浮躁,过去一杯茶一本书的生活,现在再也没有了。
屏幕不能取代书本
450万字的《你在高原》分为十卷本,阅读起来可能是一个大工程,不过张炜说:十卷本的每一本都是一个独立的故事,倘若你全部读完,就会发现,这十卷书其实是一个更大的故事。
当今社会电子阅读盛行,十卷本的长篇会不会被读者接受?张炜并不担心,他说:电子屏幕永远不能取代书本。人类的阅读,从刻在甲骨上的文字,到刻在陶片、青铜器、竹简,再到印在纸上,其实都是通过反射光来阅读的,这才舒服才愉悦,这种愉悦是生命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形成的,不会被轻易改变。
文学需要时间证明
张炜的作品总是直指生命和灵魂,按照自己的意愿和对时代的理解去创作,而不是追随时尚。他的《你在高原》被称为“最长的纯文学作品”,但是这个时代,“纯文学”并不是一个容易理解的词汇。
张炜说:很多人说纯文学好,但是群众并不接受,因为发行不如通俗作品多。其实仅仅是用印数来衡量纯文学(雅文学),这个标准虽然不免极其粗陋,但也算例外。我们同意用数量来对比,但要给一个时间。比如50年、100年,甚至1000年,看看最终谁的作品卖得多。举个例子,鲁迅的书当年只发行了百把本,同时代的畅销书作家动辄销量几万,但后来呢?还不到100年,鲁迅的书发行量是那些畅销书的几百几万倍。再说俄罗斯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当年随便一个三流作家的版税都比他高得多,但现在呢?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俄罗斯最伟大的作家之一,另一些人又在哪里呢?同样是俄罗斯的大评论家别林斯基说过“经过了必要的时间之后,每个人都将各归其位”。说得多好,一切都应该交给时间,时间会做出最好的评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