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文学奖不是终身成就奖
——访第五届鲁迅文学奖诗歌组初评委主任、终评委副主任,鲁迅文学院常务副院长雷抒雁
7日晚,当代著名诗人雷抒雁打电话给我,说已入住咸亨新天地。雷抒雁这次来绍是参加第五届鲁迅文学奖颁奖典礼的。从西安到华山到宁波到吴江,近半个月来,雷抒雁马不停蹄,为诗歌奔忙。这不,刚在同里参加完“诗歌与公共生活”高端论坛,就又赶来绍兴了。 其实,我与雷抒雁本并不认识。今年上半年,报社领导交给我一个任务,策划“绍兴建城2500年——绍兴名人地理”专版,当时就想到了中国诗坛大名鼎鼎的雷抒雁,我便打电话约请他写一篇有关陆游的文章,他爽快地答应了。这次有幸与他见面,我当然高兴。
雷抒雁,是当代著名诗人、作家。1942年生于陕西。1967年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曾任《诗刊》社副主编,1995年调鲁迅文学院任常务副院长,现为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国家特殊贡献津贴享受者。雷抒雁先后出版过《沙海军歌》《漫长的边境线》《云雀》《春神》《绿色的交响乐》《小草在歌唱》《父母之河》《踏尘而过》等诗集和《悬肠草》《秋思》《写意人生》《丝织的灵魂》等散文集,还获得过各种文学创作奖,并有多种文字翻译诗作发表于国外。
电话中的雷抒雁说话轻声细语,想象中的雷抒雁很内向。见到雷抒雁后,才知他很健谈,讲话直率坦诚,很有一种军人的气质。
“羊羔体”与鲁迅文学奖无关!
我一落座就问他网上风传的“羊羔体”事件。雷抒雁说:“对此,作为这次鲁迅文学奖诗歌组初评委主任、终评委副主任,我有话要说!”
因为武汉市委常委、纪委书记车延高的诗集《向往温暖》获得第五届鲁迅文学奖,而使鲁奖获得了公众前所未有的高度关注。有网友摘录车延高描写著名演员徐帆的新近诗作《徐帆》晒在网上,并戏称其为“羊羔体”,引起网友热烈讨论。
网友称这种“羊羔体”,是继赵丽华的“梨花体”之后的又一“口水诗”代表。有网友说:“什么是诗,一句话分成好几行来说就是诗。”
雷抒雁说,鲁迅文学奖,评的是车延高的《向往温暖》,而不是这首《徐帆》。现在网友不评他的获奖书,却拿他的职务来说事,这对车延高来说,是不公平的。我可以负责地对所有人讲,我们的评选是公平、公正的。并且,这次我们诗歌组,被认为是评得最好、最顺利、最干净的。这次参加初评的诗歌集共有127本,经过8次无记名投票选出了20本参加终评。这20本分别在《文艺报》和网上公布一个月,接受群众监督,听取各方意见,再无记名投票选出10本,最后又经过三四次无记名投票才选出5本获奖作品。整个过程,每一次投票都有纪检委的人在场监督,每次投票后,每个参评委员都要保密签名。所以车延高获奖,完全是凭他的作品说话的。当然,我事后也同车延高说:“用墨写的诗,斧头也砍不下来!写诗需慎重啊!”
守住质量大门,“跑奖”没用!
雷抒雁说,我在评选时,讲过两个原则:一是所有参评书是平等的,二是百分之百以文本为原则,文本以外的因素一概不考虑。守住原则,坚持公道,坚持评委操守。我不否认,这其间,我也接到过许多电话。我自己写诗写了近50年,又在鲁院当常务副院长,肯定有许多熟人。“跑奖”现象反映出的是社会和人性的弊端,作家也是俗人,有些人也难免追逐荣誉、功利,但作为评委,我们决不能为此所动。如果我们因人情评上了一本坏诗,就像自己写了一本坏诗,会背上一辈子的十字架。
就这次评上的诗集而言,我要声明两点,一、它们只是参评作品中最好的,并不是全国最好的。好多人写得不错,但还没出书,或出了书没有参评。二、鲁迅文学奖,不像诺贝尔奖是终身成就奖,而是一个评委奖,评的是这些参评书,而不是中国诗歌的全部,它们代表不了中国诗歌的最高水平。鲁迅文学奖有两个限制,一是推荐的限制(仅限于出版社和作协),二是时间限制(3年内出版的书)。所以我们不能任意拔高鲁迅文学奖。
谈及对这次参评诗歌的印象,雷抒雁说,总体上讲,这些评上的作品不错,质量是靠前的,艺术上是细致的,思想内容是健康的,且都有自己的创作个性,尤其是那个上世纪60年代出生的青年诗人雷平阳的《云南记》,写得很感人。雷平阳是这次参评者中我最陌生的,他长年在云南工作、采访,生活扎实,诗写得很现实,又很深沉厚重,特别是“祭父辑”,在叙事中推进抒情,在叙事抒情之后发掘诗意,读了很容易引起读者的共鸣。我个人认为,他是现在中国诗歌青年人中的领军人物。还有那个上世纪40年代出生的傅天琳,是外婆辈诗人,在尿布和奶瓶之间出了一本诗集,但也写得挺感人。
当然,你当评委,最后,只有评上的5个人说你好。但这不是说没评上的就不好。有一个名叫郑玲的老诗人,今年80岁了,一直在病床上。这次她的作品也参评了,且已进入初评。我个人认为,她的诗写得很好,但最后没评上。我打电话给她。她说:“我得奖感谢评委对我的抬举,我评不上是我自己没写好”,让我很感动。
我们应该怎么写诗?
“在评选鲁奖时,我首先是一个认真的阅读者,然后是一个认真的评判者。”雷抒雁说,自己光阅读笔记就记了三大本。读诗、评诗的过程,也是我思考中国诗歌走向的过程。
谈到目前中国诗歌创作的问题,雷抒雁直言不讳:主要有三点:一是自我陶醉,无病呻吟;二是有过程,没意境;三是有细节,无大局关照(文化、思想、精神的关照)。对后两点,他举例说,“一片一片又一片,两片三片四五片,六片七片八九片,飞入芦花都不见。”前三句写的都是过程,只有最后一句才是意境。杜甫的《登高》,前三句“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写的都是细节,只有第四句“不尽长江滚滚来”才是大局关照,揭示的是一种透彻人生的深刻。那么,我们应该如何写诗呢?雷抒雁开了以下“药方”:第一,诗歌无论题材大小,必须有诗人独到的视角、独到的思想、独到的处理艺术的方式,并不是题材决定艺术,而是艺术选择题材。第二,我们写现实,但诗的表现必须是艺术的、深刻的。要有艺术的永恒性。第三,表现个人情感时,不能封闭式地表现,而要注意私生活与公众生活的联系。第四,要写对读者有意义的东西,要写能引起读者共鸣的东西。他说,我们这次评鲁迅文学奖,只重质,不重“体”。这次旧体诗首次可以参评,但从参评的9本旧体诗集中,我发现,大多是应酬之作,缺乏独特的体验性东西,在诗性上欠强化,最后全部落选。我相信,也有一些写得很好的旧体诗,但因种种原因,没有参评。我感到很遗憾。我期望下届能看到写得好的旧体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