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年1月1日开始,在“健身”总统萨克齐的倡导下,全球的艺术中心之一法国开始实施公共场合的全面禁烟。禁烟范围从原本的医院、学校、办公室扩大到了酒吧、餐馆、酒店、夜总会,更包括了法国人最引以为傲的空间———小咖啡馆。
咖啡馆里不见了法国香颂般低回缥缈的烟雾,法国人赫然觉得少了文化氛围。他们大呼,传统的咖啡馆文化不见了。左岸咖啡馆里不能吸烟,这里还能诞生影响全世界的艺术家和哲学家吗?虽然众多吸烟者都感觉在咖啡馆禁烟是不可想象的,但民调显示,依然有66%的普通民众支持该法律出台。没有烟雾缭绕的咖啡馆,是不堪想象的,法国《先驱者论坛报》载文指出:“一个国家正在慢慢褪去其传统文化的肌理,这当中不无痛苦。”
法国实施全面禁烟令已经有大半个月了,但是法国街头、广场、露天咖啡座的吸烟人数看起来倒比原先更多了,一个法国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是啊,现在要想抽烟除了在家里就只能去户外,说不定下一步在大街上也要禁烟了。”烟民们的抱怨声依然不绝。还有一些瘾君子更是因为禁烟令的宣传海报铺天盖地反而增加了吸烟数量。据市调公司非完全样本数据显示,走在路上抽烟的人数,超过用耳机听音乐的人。法国社会学者热迪在左派报章《解放》(Liberation)撰文指出,禁烟法落实意味着法国一个时代的终结,个人自由将受侵犯。他说:“政府以公共卫生开支为由,更严厉地管制私人生活。”被世界视作法国文化标志的咖啡馆现在成了“不健康的错误”,这恐怕是谁都无法接受的。
香烟参与了每场咖啡馆沙龙
现在不知道在左岸咖啡馆里那些准艺术家和哲学家该如何交流,没有一口烟来填塞双方陷入思维后形成的谈话空隙,很多人显得无所适从。交流的节奏被破坏,香榭丽舍大道、塞纳河边每一家咖啡馆里,都挂上了簇新的“禁止吸烟”的标志。但还是有人顶风作案,店主不得不招呼顾客们小心点,别被罚款。
“几乎来此光顾的每个顾客都抽烟,而我的员工也被允许抽烟,这下我倒不知该做些什么了。”巴黎咖啡馆LePanierandLeFaitout老板43岁的奥利弗·科隆比说。在科隆比看来,现在的咖啡馆里,人们来去匆匆,一切都和快餐店没什么区别。星巴客这样的咖啡店或许可以拿上一杯咖啡就走人,但很多小咖啡馆的氛围不该是这样的。“因为不能抽烟来打发等待食物的空闲时间,厨师和侍应生不得不加快手脚,顾客进出的速度也变得快多了———这有悖于传统的法国生活方式。”想想19、20世纪巴黎左岸咖啡馆的海明威、乔伊斯、左拉、塞尚、龚固尔兄弟、魏尔伦、毕加索成天晒着太阳。而老顾客们更可时常看到萨特和波伏娃,在左岸谈论着哲学、女权,手里少不了点着一支烟,香烟在某种程度上参与了每一场的讨论。
据史料记载,自从哥伦布在美洲发现了印第安人使用的烟草后,这种最初被认为能改变心灵的药物如宝贝一般被引入欧洲,法国正是第一支纸质卷烟在欧洲着陆的地方。1852年克里米亚战争中一个土耳其士兵的烟斗被子弹打坏了,情急之下他只能用纸卷烟丝替代。法国士兵在战争中从土耳其人那里学到吸烟习惯和卷烟方法。在战争中,士兵面对极端恶劣的环境,他们需要香烟的慰藉甚于食物。战后法国士兵带回欧洲的战利品就是卷烟。难怪法国人对于香烟如此难以割舍。
郁闷的吸烟者
吸烟者感觉自己被边缘化了。在咖啡馆禁烟,几乎等于消灭了一个族群。现在,社会精英们可以在咖啡馆里忙着思考如何更有竞争力去赚更多钱了,而吸烟者倒变得灰溜溜。自由,平等,博爱,无从体现,咖啡馆内少掉一大群抽烟的人也少掉了一大群有趣的人,有的只是怀揣着钱却不懂得生活的人。对禁烟法令满腹牢骚的人认为它摧毁了法国咖啡馆作为社会润滑剂的一项功能。禁烟已经成为法国的又一场“革命”。但它似乎不像以往的革命能得到大多数群众的支持。他们认为,禁烟令的颁布并非表征着法国正试图转变其文化内核。至少从表面上看,出现在全球面前的法国将是一种更健康、更现代、更具适应性的文化形象。不过还是有民众担心无须多少时日,巴黎无所不在的咖啡店将变得冷清乏味,没有人翻阅报纸、小说甚至教科书;没有奇闻趣事,更没有人谈论国家大事。
在法国,吸烟者与一个不得志的人之间并不会被画上等号。法国教父级的歌手与诗人塞吉·坎斯伯格叼着烟斗的形象妇孺皆知。法国人始终认为坎斯伯格带着烟味的音乐是属于法国人自己独有的,它具有法国香颂的慵懒,带着些许的颓废,但间或又会冒出抗争情绪。(记者 程奕 编译)
◇观点
法国文化不会因禁烟走下坡路
余中先
法国文学博士
法国文学艺术骑士勋章获得者
余中先是不吸烟人士,他对禁烟令持肯定态度:“我感觉反对禁烟的人没有真正领略到法兰西文化的精髓。之所以会出现禁烟将使传统颓败的呼声,与法兰西民族天生崇尚自由有关,他们往往在一些法规面前表现得不那么听话。吸烟者在面对香烟退出历史舞台时,找出种种方式表达伤感,但是对不吸烟者来说,他们有理由为谢幕欢歌。要照顾吸烟的自由,也必须照顾不吸烟者的自由。在今年禁烟令颁布之前,法国人在抽烟前还是会征得他人同意,现在好了,这个过程可以省却了。
萨特和波伏娃,在左岸咖啡馆内是因为手中多了烟这样的道具而被人们记住,成为了吸烟佳话。而不吸烟的艺术家则不会因为手中缺少了这样的道具而被特别提及。不吸烟的艺术家也就因此少了被渲染的机会。但事实上,不吸烟的他们一样在思考在写作。所以不必担心,法国文化发展就此走下坡路。泛文化,赋予香烟太多文化意味,其实没有必要。”
法国学者中也有绝对禁烟人士。在酒店入住前,他们不仅会提出需要居住无烟楼层,更会要求酒店方面确保该房间没有住过吸烟的人。这种过于苛刻的讲究,在某种程度上正是法国文化的一种表现。
在法国小咖啡馆内,午间休息时也会看到很多劳工阶层用一根烟一杯咖啡来解乏。香烟充其量就是一种提神醒脑的工具。感觉眼下,在法国的文化精英中并没有很多人在抽烟。所谓的咖啡馆文化事实上是一种草根文化,不能否认它有价值,但当它消失时,我们不必大唱挽歌。就像当初中国在关闭烟馆之时,那些仅靠《丁丁历险记》了解中国的西方人不也在惋惜传统文化的消亡吗?但事实证明,禁烟是人类文明的进步体现。
为不吸烟者考虑
是绅士起码的礼貌
路昂
法国媒体驻中国工作人员
咖啡馆里的吸烟文化的确是法国人文传统的独特部分。加上法国人天生又特别注意要维护自己的每项权利,于是报章媒体连篇累牍地以各种理由缓解禁烟带来的不适感。但是,吸不吸烟更多牵涉到公共卫生问题———在相处的同一个空间内,为不吸烟者考虑,是法国绅士起码的礼貌。在中国,一些公共场所也禁烟,但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爱尔兰、意大利、德国都在实施禁烟法令。德国在不同地方有不同的规定,越是文明程度高的地方越实施禁烟,比如说柏林,和法国一样,也禁止在一切封闭性公共场所内吸烟,但没有听到德国发出“文化消退”的声音。
◇历史追溯
告别香烟,不只在法国
在墨西哥贾帕思州倍伦克神殿的浮雕上,展现了玛雅人举行祭祀典礼时以管吹烟和吸烟的情景。这一公元前5世纪的历史遗存提供了人类最早使用烟草的证据,更表明了烟草从最初开始就与文化活动相互联系。
16世纪中叶,西洋烟传入我国,人们称这个冒烟的东西为“干酒”。名字从侧面反映了新事物的到来还是颇受欢迎的,无怪乎几百年来有那么多人对之欲罢不能。
在17世纪初,吸烟者因借助烟草启迪心灵,慰藉灵魂而让宗教陷入了尴尬,吞烟吐雾因此被视为不虔诚的举止。罗马教皇乌尔班八世开始把在教堂里吸烟的人逐出教会。耶稣教徒在十诫上也特别增加了禁止吸烟一条。在印度,吸烟者被割去嘴唇。在君士坦丁堡,吸烟者遭到棒打。
最初人类在偶然机会中发现接近了烟草,随着科技的发展,理性思考,让我们在21世纪开始自觉地大范围排斥它。哈佛大学历史学家艾伦·M·勃兰特在新书《香烟世纪》中写道,20世纪最大的犯罪不是希特勒,也不是导致无数人死亡的两次世界大战或可怕的瘟疫,受害人数最广的最致命的“病毒”是香烟。历史学家分析认为香烟的“黄金时期”只能是从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至1989年柏林墙倒塌的“短暂世纪”。是因为从“一战”开始,大规模工业化生产的香烟,让人们放弃了烟斗或雪茄。而在1988年,也就是柏林墙倒塌的前一年,尼古丁是一种高度致瘾物质得到了无可辩驳的证明。懂得趋利的人类,在对精神慰藉与身体健康两者利弊的衡量下,开始努力地摆脱香烟,一场全人类告别香烟的战役已经打响。
◇链接
他们的艺术和烟有关
记者 程奕
不可否认,法国的人文与自然环境创造了无数艺术家。《手拿烟斗的男孩》是毕加索走过蓝色忧郁时期进入了粉红时期的代表作。手中的烟斗象征着正处于青春期男孩的懵懂与迷离。24岁的画家,1905年刚刚在巴黎蒙玛特高地安顿下来。烟斗让他获得了灵感。在画面中男孩捧着的仿佛不是烟斗,而是一颗纤弱的心。
1886年,凡·高来到法国巴黎,当时,巴黎下层阶级的咖啡馆和饭馆就是他作品展示的空间。在法国阿尔,凡·高创作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作品《向日葵》、《椅子和烟斗》、《夜间咖啡馆》等。而正是在阿尔的小咖啡馆里,凡·高与高更互相争论交流,烟斗成了唯一的共同点。
而乔治·桑与诗人缪塞间的最初交往也是借助着一杆樱桃木的长烟斗而完成的。在埃及烟雾的烘托下,缪塞眼中的乔治·桑更非一般女子,此时,乔治·桑递上烟斗,发出了让缪塞接近她的许可。乔治·桑所到之处必是烟雾缭绕,在她和肖邦共处的时光里,烟成了田园生活的必需品。她自己也说:“我们过的是一种单调、宁静和平淡的生活,我们露天用餐,朋友常是一个接一个陆续地到访。我们抽着烟,聊着天,到了晚间友人告辞离去之后,肖邦会在薄雾中为我弹奏钢琴。然后,肖邦会像个孩子一样和莫里斯以及索兰嘉同时上床。”肖邦的朋友们也未曾忘记在那里的时光。画家德拉克洛瓦在1842年写道:“这里是一处令人畅怀的地方,……打开面向花园的窗户,肖邦在琴房弹奏的钢琴旋律不时传来。”而在画家德拉克洛瓦的作品中我们也能发现有以烟斗为创作题材的画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