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逛碟片店的朋友会注意到,很多中国电影封面上都打有获国外某种奖项的标签,很多在国内根本没有听说过,由此想到每年大家记得的中国电影很难超过五部,五部中或许还有两三部是港台的。曾经有人列出中国十大禁片,其实是因为违规参加国外的影展而不准许在国内公映,所以大家千万不要认为禁片就一定是政治过激或者是成人片,完全不是那码事。那些电影笔者大部分都看过,包括那些获奖片的DVD,即使准许在国内公映也未必就有很出色的票房。电影《疯狂的石头》去年取得成功,可我敢说,那部电影对于一个DVD发烧友来说,会觉得非常倒胃口,那些包袱早就被外国电影前辈抖完,中国的黑色幽默并不是那样。姜文在太阳落山后说“只有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人看不懂他的电影”,看过这部电影的人都笑了,上世纪七十年代以前的人看电影的不多,而上世纪八十年以后生的人很少看中国电影,姜文的意思大概就是没人能看明白他的电影。张艺谋当时把票投给李安我也很激愤,看过片子后感觉错怪了他。
在导演们纷纷冲击海外奖项时,作家们大都在本土安居乐业,不像导演们那样爱出风头,前几年也吆喝过几声,发现对方反应不强烈,干脆就放弃了,转过头来玩国学、玄学、交际学、性爱心理学等。
在国内,导演在人们心目中地位比作家高一个档次,罪魁祸首就是若干年前导演在国际上得过一些奖。搞得作家们成了饲养员,他们的作品在导演面前就好比一群牲口,导演看中哪匹,就会牵出来溜,觉得满意就会买走。我们在马术比赛中,可能会记住骑手和马的名字,很少有人关注饲养员的名字,于是饲养员开始观察骑手的喜好,量身打造牲口。如今我国导演在国外电影节的获奖影片已经越来越少,许多导演开始步作家后尘,说那些奖项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
电影和小说的幕后者表现总是刚好相反,三年前曾经被一个自称导演的人拉住创作剧本,当时对导演这个行业很崇拜,感觉很神秘。那导演也一副领导派头,每周定期把几个文学青年拉在一起开会,今天说请顾长卫掌镜,明天要田壮壮当监制,把大家说得心潮澎湃,摩拳擦掌,大家忙活了将近一个月,最后不了了之。一个自称导演的骗子比自称为作家的骗子更容易得手,从那时起,凡是跟我说自己是影视导演的,我立刻会认定他可能是个刚买了部DV机的孩子。
作家们一般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作家,我介绍一个朋友,说他是个作家,他立刻面红耳赤,忙不迭的纠正我,宁愿说自己是一个无业游民。在公共场合如果几个人一起讨论电影,旁边的人可能会刮目相看,如果是讨论小说,周围的人会笑着低头不语,觉得这是件很愚蠢的事情,吓得文学青年只好也讨论电影。
事实上,国产电影和国内小说处境是一样的,是一对难兄难弟。很多人在不读国内小说的同时,也不观看国产电影,免费在网络上下载都觉得浪费时间。我们已经完全摆脱了文化保守的阶段,电影和小说现在也可谓五花八门,基本上什么都敢拍,什么都敢写。从理论上说,有了一个宽松的环境,艺术家可以自由创作。但这却阻挡不了观众和读者的逐年流失。换句话说,即使拍了不让拍的镜头,写了不该写的句子,难道可以留住人们离去的脚步?我依然表示怀疑,所以环境并不完全是一个纯粹的艺术家得不到发展的理由。
在这里依然要拿《太阳照常升起》说事,虽然我刚好属于姜文说的那类看不懂的行列。这部电影无非是打乱了时间的顺序,每个时间段以不同的人物为中心来展开故事,人物对话呆板粗糙,场景设计混乱,每一部糟糕的电影都要毁坏一个著名演员的形象,在这里是黄秋生。创作者非要牵强地给自己的作品一个合理的解释让大家来接受。这种风格无疑是粗暴的,现在不是在抱怨姜文的电影太晦涩,他作为一个让大家期待的导演我们难免会苛求他。听到异样的声音,老姜起码表面不介意,他又在期待奥斯卡了。冯小刚的新电影也没有先在内地公映,他是有点野心的。其实有点名气,有些门路的导演都会把自己的作品先拿到国际上,希望取得承认后才到国内回放,难道他们的电影是拍给外国人看的?
我们的作家写的小说绝对不是写给外国人看的。在国内,似乎任何艺术形式都可以成为域外了解中国的窗口,惟独小说不能。如果你想从当代小说来真正了解我们国家的风土民情,那是大错特错,没准还会被误导。一个作家可以表现他幻想的另一个世界,另一种格局,另一种生存方式等等,万万不可毫无体验地去幻想另一种日常生活。韩寒说过一句比较有趣的话,大概意思是只有县里的人才一到城市就想到酒吧,他笑话一些作家一写到城市人就会提到酒吧夜总会等高消费场所,已经成为一种道具,实际上城市居民整天泡在酒吧和夜总会的人并不多。再就是性关系混乱,每一本杂志里都差不多会有一个出轨或者关于情人的故事,不管是城市还是农村,随处可见男盗女娼。文学青年就更不得了,个个都是贾宝玉,身边佳丽一群,真爱只有一个。贪官不用说,清官照样难过美人关,这已经成为一种模式,好像每个人性欲都很旺盛,随时都可能像动物那样交媾。如果一个评论家说某个小说体现了人性,这个小说中必定有性描写——经常有作家抱怨自己小说中关于性的部分被删节,导演亦然。还有就是人格缺陷,小说家笔下这类人物的命运往往被浪漫化或者悲剧化,给人一种陌生感。你不可能在生活中遇到一个脑袋里装着这样逻辑的人,真正和一个特立独行的人相处是很讨厌的。上面提到的这些情况只是现在小说的一小部分表现内容,其他大同小异,与我们的日常生活习惯非常脱节。作为一个读者,有权利希望从书中得到一些东西,从这个角度讲,作家们很失职,中国被翻译到国外的小说非常少,一方面是汉语难于掌握,外国人不容易准确地表达;另一方面是难以下手,寻找不到让他们了解中国的作品。
上面说了这么多,都是在阐释电影人与作家的区别,其实他们也有共同之处,就是同样的傲慢。导演之所以承认自己是导演,是因为中国电影仍处于发展阶段,真正意义上被公认为电影大师的人物还没有出现,导演已经是最高级别。作家们之所以只愿意说自己是个写字的依然是因为中国小说经历新文化运动不久,大家都觉得自己有可能成为大师,自古以来,一个小小的作家是无足轻重的。他们都爱发牢骚,内容也很一致,那就是大众审美与创作环境过于糟糕。同时他们又要依靠这两者,于是对大众是一边打一边哄,对环境是一边偷骂一边献媚,最后搞得自己很狼狈,归根究底还要怪自己没有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