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读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传记中心的《胡适口述自传》的中文译本,英文原记录者和中文的译者均为唐德刚教授。胡适博士的好学真是令人赞叹,他是庚子赔款的公派留学生,在留学美国时最初学了3年的农学,接着根据自己的兴趣同时读3个专业的学位,哲学和心理学、英国文学、政治和经济学。最后又转入哥伦比亚大学读哲学,导师是著名的实证主义和工具主义哲学家杜威,获得博士学位。
曾经看到前几年国内的报纸杂志上有争论胡适的博士文凭的真假问题,看了这本口述自传才知道,原来在海外对胡适的博士学位也有过争论,但胡适获得哥伦比亚大学的哲学博士学位是真实无误的,该大学的档案有据可查,错不了的。他的博士论文就是后来在中国学术界有重要地位的《中国哲学史大纲》。胡适在美国热衷于政治学,饶有兴味地研究美国的大选,也是有名的英语演说家。此外,他选修过德语和法语,读了大量德语文学和法语文学的原著。回国后他曾经担任过显赫的北京大学校长一职。在国际上的地位也甚崇高,和法国著名的托斯主义哲学家雅克·马里坦等名流并列担任美国新闻自由委员会的外国顾问。胡适在国内的尽人皆知是中国“五四”现代新文学运动中首创白话文写作的文学旗手之一,定义“科学”与“民主”,争论“问题”与“主义”。胡适一辈子为学,但他无法归纳自己是什么家,除了有时他自称历史家或思想史家外,他不愿意自称为哲学家,或其他的行业的专家。这是因为他太广博而成“通识”之才。他写有新文学的开山之作《尝试集》,但不自许为诗人;倡导文学革命,但不以文学家自居;从整理国故到研究红学,但又不能说是单纯的国学大师或红学家;曾参与竞选总统,但不跻身政治家的行列;担任大学校长,但又不能仅以教育家来规定之……毕生“不知道我主修何科,但是我也从来没有认为这是一件憾事”。
与胡适一代的学人相比,这个博闻强识的学习传统断裂了。“文革”的阶级斗争使“知识无用论”流行,动乱的结束本该把知识的地位回归到应有的高度上,但是不,市场经济的大潮又流行起在金钱面前的新的“知识无用论”来。
对文化、教育、学术的投入比例过于偏小,在人民的心目中把物质的享受看得比文化的汲取重要,吃的重要性仍然占绝大比重就说明问题,吃有解决温饱的问题,也有早已解决了温饱的人群找不到别的方向而只有在吃的维度上纵深开掘的问题。愈是有钱就愈是一毛也不肯拔,同理,愈是不读书就愈是不会读书,愈是不会读书也就愈不读书。只能浮在图像化的时代的表层任时尚的潮流左右。人们包括知识分子口头流行的都是同样的东西,同样的价值观,同样的词语,同样的没有思想。文化的随大流和模仿以及高速的磨损性,时髦转瞬成为陈旧。学习是抵御文化的“沙漠化”的唯一的办法。泱泱大国的知识行当的从业者如果也不读书不重视文化积累,那将造成怎样的文化盲目啊?
因之,胡适及其一代的博学和寻求文化的方向感,是值得尊敬和深长思之的。
作者:朱又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