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强是版画家。
他离知天命尚差半载,然顶上毛发已所剩无几,应了聪明绝顶的说法。倘若用夸张的手法来描绘他的头脸,你看到的就是一幅活生生的沙僧脸谱,酷多帅少。曹强谈吐谦和,处世低调,有敏捷的艺术思维,却不会为艺术奋不顾身,属从容理性的那种。不过也有例外,他常会在作画得意时,突然引吭高歌,听得出是不错的美声。也不知是触到了哪根筋,大概这时候需要和着音乐的节奏来运笔运刀,显然是想把音乐融进画作里。难怪看他的作品总能感觉有音符在跳动。
曹强兄年轻时与我一起学画,也一同习古汉语。那时打下的国学基础,在今天看来,是难得的画外功夫。他画过国画,也画过水粉、油画和连环画,还为诸多文学作品配过插图。曾有一段时间,温州的好多文化人出书都找他设计封面,大概是看上他的品位。但他真正的创作发力点还是在版画。
上个世纪80年代,是他的第一个创作高峰。一个脑袋、一块木板、几把刻刀,诞生出一件件作品。看他的木刻,画幅不大,但刀味韵味十足,那个时候就看得出,他是个搞版画的人。是时,中国的美术创作正当复苏,西方的审美思潮开始侵袭国内画家的思想,震荡着年轻一代画家的灵魂。但他们更多的是彷徨,断不清良莠而少有觉悟。因此,不难理解,曹强那个时期用刻刀刻下作品的同时,也刻下了他多激情少感悟的创作思想痕迹。
曹强在2002年曾出过一本个人版画集,这是他对自己多年创作的总结和反省,也是他“变脸”前的感悟篇。虽然那本集子里的东西,不乏上乘之作,然则毕竟是上个世纪80年代的产物,充其量不过“只识弯弓射大雕”罢了!这一点,曹强自己也觉悟到了。因此,他需要反省和思索。正是这个反省和思索,促使他在三年前痛下决心要“变脸”,而且非变不可。因为他终于明白,选题可以理性,但理性推演不出充溢灵性的作品,唯有颠覆自己以往的创作思维方式与制作程序,刻意谋破求新,才能在当代文化艺术日趋膨胀的逼仄中别开一面。于是乎,今天我们终于看到了他的《戏脸·当代画家曹强作品》。
当《戏脸》摆在我面前的刹那,我断定,曹强兄这回真的已修成正果,脱胎换骨了。
《戏脸》由28幅画面组成一个系列。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带有学术色彩的探索性版画专题。探究的是版画的本体语言与技法技巧的兼容,尝试的是拓展为个性化的创作方式。画家的理性求索与充沛的艺术激情,使作品形神兼备并充盈灵性。强烈的视觉张力和艺术感染力,使画面形成独特的个性风貌。锁定中国传统戏曲脸谱,是因为在曹强看来,这是一个可承接民族、历史,乃至时代精神的张力支点,具有向纵深扩张的可能性。而以中国传统戏曲脸谱为表现形式构架,以纯正的传统文化为衬底,可以寻求到一种人文精神意义上的支撑与传承,可以较自由地诠释东方传统文化的泛主题,同时,也可以较充分地展示自己对传统与创新的思考和把握。显然,立题“戏脸”,是借戏画脸,戏脸戏画。而形成系列,是因为强烈的创作意念已在画家脑中无限膨胀。正如他在创作手记中所说的那样,“当画家某种意念膨胀到自以为是的时候,做系列或许是一种有效的释放途径与形式”。
从这28幅“戏脸”中,我们的确看到了画家膨胀的意念所释放出的能量。一张张活脱脱的中国脸被刻画得出神入化,传统的民族戏曲文化被艺术地升华。难哉!在表现手法上,几乎所有的版画形式和制作技巧都体现在了画面上:木刻的刀痕木味,水印和丝漏版的质感,石版和铜版的抽象肌理,甚至连磨漆画那捉摸不定的丰富层次和敦煌壁画运线的意味及水墨写意神奇的晕染,都表现得淋漓尽致。难哉!
曹强成功地“变”出了《戏脸》。虽然他的那张沙僧脸只会越变越老,但他创作的艺术之“脸”,定会越变越有内涵!不信等着瞧吧。
作者:殷为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