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中,钧瓷的造型发生了哪些变化,这些变化又给了人们什么样的启示呢?
钧瓷造型,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艺人们表达审美情感、体现文化认知、反映现实生活的一种具体的物质形态。不同文化思想的差异与碰撞,必然会在造型上清晰地显现出时代的烙印。
1996年至2006年,是钧瓷发展最为活跃的一个时期,这一时期最明显的一个特点就是造型多变,让人目不暇接,变中求胜成了众多窑口普遍的共识。
短短10年间,钧瓷造型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绝非偶然,其百花齐放的背后有着广阔的历史背景。
1996年至2006年,是钧瓷发展最为活跃的一个时期,这一时期最明显的一个特点就是造型多变,变中求胜成了众多窑口普遍的共识。一是种类剧增。这10年所涌现的造型,比过去千余年钧瓷造型的总和还要多。二是式样新颖。造型大量借鉴和吸纳青铜器、剪纸、木雕等姊妹艺术的精华,大胆为我所用。三是内涵丰富。重视强化文化内涵的注入,使传统的造型成了某个文化符号,并具有了象征意义。
10年来,催生钧瓷造型变化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民营企业崛起后激发出钧瓷艺人的创造热情。他们不满足过去传统的经营模式,渴望充分挖掘祖宗传承给自己的宝贵遗产,在满足不同购买者社会需求的同时,创造更多的经济价值。而这10年中,钧瓷造型的变化又大致分为两个时期。
第一个时期大致从1996年至2003年,是钧瓷造型的渐变期,以孔家钧窑、钧瓷研究所为突出代表。他们在对传统钧瓷造型规范、整理、改造的同时,还将人物造型、动物造型及陶艺引入钧瓷作品中,不断丰富着钧瓷的表现形式。如孔家钧窑董事长孔相卿直接创意的“匀瓶”、“广口瓶”和“祥和炉”等,均是在传统造型的基础上进行了新的创新。而“少女”、“蟹篓”等造型,则是陶艺元素对传统造型的改造和嫁接。钧瓷研究所副所长阎夫立则以艺术创新的精神,借鉴民间艺术的泥捏手法,在传说中的罗汉造型上赋予了自己对生活的理解和对艺术的感受。此外,无匣钵钧瓷烧成工艺的突破和液化气烧成技术的普及,彻底结束了“钧不盈尺”的历史,从而为钧瓷造型提供了更为广阔的表现空间,尤其是为烧制钧瓷特大件扫清了障碍。高达1997厘米的“豫象送宝”,作为1997年河南省人民政府迎香港回归的贺礼,就是新的烧制工艺带来的经典之作。
第二个时期是从2003年至2006年,为钧瓷造型的突变期,以荣昌钧瓷坊为突出代表,最具代表性的造型是亚洲博鳌论坛的国礼“祥瑞瓶”。这一造型采用古布币造型,构成人体形状,上圆寓天,下方寓地,象征着天地人和谐统一;四角饰以祥云,象征四海升平;四面饰以瑞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中国传统文化中镇守四方的吉祥之神),以示祥瑞。“祥瑞瓶”的成功无疑使人们看到了造型对钧瓷本身所产生的极大影响和派生出的巨大价值,使人们突然意识到,造型的好坏直接对钧瓷的附加值产生重大影响。 好的造型,每一个装饰都不是一个单纯的装饰,而是一个文化符号,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正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下,一大批更多承载文化内涵的钧瓷造型应运而生了。
造型骤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人们对“年货”市场机遇的新认识。过去,每逢新年开始,各地瓷区都会做一些相关的与属相有关的造型,便于人们馈赠亲友和交际。从2004年开始,不少窑口开始有意识地将属相造型作为新的开发空间,如孔家钧窑、荣昌钧瓷坊、王府钧窑、星航钧窑均开始做猴的题材造型。而这一年的中秋,荣昌钧瓷坊开始有意识地将目光瞄向这个除春节外中国的第二个重要节日,隆重推出了“中秋团圆瓶”。该瓶状如满月,上下各浮雕有蝙蝠,其身披古“寿”字,口衔透雕古钱,寓意“福寿双全”,整个造型就是一个传统文化的凝结和包装。这一挑战传统中秋市场礼品的造型经过媒体反复炒作,立即在市场上引起了轰动。 随着销售市场的持续看好,众多窑口对重大节日的“年货”观念有了全新的认识,每一次节日,实际就是一次难得的抢占市场的机遇。2005年年初,许昌中国钧瓷艺术研究会专门举办了“迎新春,百家金鸡报春大奖赛”,竟有近百只造型各异的鸡造型参展,足以显示出各个窑口对年货礼品的高度认同。也就是从这年开始,每至春节、中秋节、教师节乃至重大历史纪念日,都成了各个窑口竞相推出造型,大打文化品牌的重要商机。“吉祥如意”、“旺瓶”、“师德瓶”、“月盈中秋”等,这是近两年涌现出的经典造型。
造型变化
产生的动因
短短10年间,钧瓷造型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绝非偶然,其百花齐放的背后有着广阔的历史背景。
首先,改革开放以来,人们的思维理念包括价值观念都发生了较大变化,已不再满足于过去传统的以瓶、盘、尊为代表的传统造型。而技术的进步又为钧瓷今天的创新作了很好的铺垫。
我们现在司空见惯的“活环瓶”,是20世纪70年代的经典造型。如今看起来安个耳饰似乎非常简单,但在当时,却是一个相当复杂的技术难题。时任禹县钧瓷一厂实验室主任的刘富安,为了攻克这个难题,和杨志等一批工友经过无数次试验,最后采取无釉耳环装饰,并在环与瓶的结合处支一块不带釉料的泥块,才使朴实无华的活环与圆润秀美的主体造型活脱脱地呈现在人们面前。这一技术创新解决了两个问题,一是改变了传统钧瓷极少装饰的特点,使人们看到了造型创新的曙光;二是解决了装饰过程中的技术难题,为钧瓷造型多样化奠定了基础。随后涌现的“荷口凤耳闹环瓶”、“龙耳方鼎”、“虎头瓶”等,都为钧瓷今天的创新作了很好的铺垫。
其次,艺术大师的加盟为钧瓷造型注入了新内涵,带来了理念上的震撼突破。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中央美院、天津美院的梅建鹰、高庄、王麦杆,景德镇陶瓷学院的周国桢等一批教授以开门办学的形式先后来到神垕。他们在钧瓷造型中注入自己的审美价值和艺术理念,将“双龙活环瓶”、“虎头瓶”等造型的耳饰大胆演化,并利用美学原理,对腹饰、足饰进行了大胆创新,催生了一批如“三羊瓶”、“象鼻瓶”、“蟠龙葫芦瓶”等较为前卫的新造型,为当地的钧瓷艺人注入了鲜活的创新理念。
提到钧瓷造型的创新,全国著名艺术家韩美林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早在20世纪80年代,韩美林就开始思考钧瓷造型了。在他看来,钧瓷的造型不能仅限于瓶瓶罐罐,他希望能够突破原有的器皿造型,并在此基础上有全新的变化。2003年8月,在中国·国际民间手工业品展览会上,韩美林设计的钧瓷作品“秋之获”一枝独秀,获得金奖。与传统钧瓷相比,“秋之获”是在传统的胆瓶造型上,每边加上4个耳饰。作为钧瓷瓶体上的装饰,传统的钧瓷造型不会有这么多,而且一般会以曲线形式、大小相等的形态来表现。但“秋之获”的耳饰却有16个之多,同时相互之间又有着细微的差异。它完全打破了传统造型规则,不仅没有破坏整体的美感,反而使造型在整体上显出了动态的和谐。像韩美林这样如此大胆、奇特地把众多的传统艺术、姊妹艺术拿来为我所用,完全是一种颠覆传统的全新思路,使人们可以在更加宽广的艺术视野中对钧瓷传统造型进行变革和创新。
最后,面对市场的激烈竞争,各个窑口更加重视文化对钧瓷造型的包装。近些年来,荣昌钧瓷坊借助亚洲博鳌论坛这一万众瞩目的平台,成功地走出了一条“用文化升华造型,借舞台唱演钧戏,偕媒体反复造势”的市场化运作之路。而要演好钧戏,最重要的是用文化阐释和升华造型。于是,荣昌钧瓷坊聘国学大师季羡林为文化顾问,孔家钧窑请中央美院教授吕品昌为艺术指导,钧瓷研究所建立了韩美林钧瓷艺术工作室,王府钧窑则请清华大学教授肖红为自己的造型出谋划策。这些大师的不断加盟,以及钧瓷艺人艺术理念的更新,使大批新的造型日渐增多。
此外,由于液化气烧成技术的普遍使用,使造型不再受匣钵的限制,有利于大件和复杂造型的烧制; 泥料的改进使其耐火度增高,加之各种色泥的运用,有利于动物、人物造型的制作和烧制;多种多样钧釉配方和釉色的出现,激发了设计人员的创作灵感;专业造型人员逐渐增多和成熟。这些都是新造型不断涌现的重要原因。
造型变化
引发的思考
毋庸讳言,钧瓷造型的增多,对钧瓷市场的活跃,钧瓷价值的攀升,钧瓷影响力的提高都起到了积极的作用。随着今后钧瓷的发展,无疑还会有更多、更新颖的造型不断涌现。
但是,也许应该正视这样一个现实:钧瓷造型的增多,除了市场竞争的需求使然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钧瓷精美绝伦的窑变犹如鬼斧神工,很难靠有形的力量驾驭和把握,无数艺人常常在长久的期待中将希望化为乌有。于是,人们就希望借助他人的力量,以期通过造型的变化来弥补窑变无法控制的缺憾。于是,当众多窑口逐渐将造型作为自己的努力方向时,一些难以避免的问题就接踵而至。第一,开始将造型作为文化符号的简单堆砌,以造型的繁复为追求目标。由于过分强调了造型的寓意,无节制地通过一些浮雕、耳饰的组合来表现一些大而空的主题,不但牵强媚俗,而且违背了点、线、面互为补充、浑然一体的制作工艺。第二,人云亦云,鹦鹉学舌。狗年做狗,猴年做猴,仅是把一些窑口的经典造型简单翻新改造,拿来为我所用,破坏了造型的整体审美效果。第三,只注意了工艺因素,忽略了艺术因素,只注意了手工技巧,忽略了深厚的文化内涵,出现了“匠气有余,艺术不足”的局面。
上述问题引起越来越多有识之士的争议和担忧。一个最令人担忧的核心问题是,由于造型的极端化,使钧瓷离钧瓷的本质渐行渐远。
任何一个造型,在考虑其文化创意的同时,应该首先考虑窑变的空间。只有尊重釉色变化,充分展现窑变之美,与釉色相得益彰的造型,才是最完美的造型。
我国著名陶瓷家冯先铭先生曾经这样说过:钧釉的地位,在陶瓷装饰艺术上是一个里程碑,是整个器物的装饰性替代不了的。冯先生的这些话应该引起我们的格外关注,其实也是为钧瓷的造型无论是继承还是创新打开了一种思路,但同时也限定了一个框框。那就是无论多美的造型,必须和钧釉之美相得益彰。
作者:李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