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一天中最浪漫、最理智的时段,生命的叶子在露水的浸润之下,思绪的翅膀在灯光的辉映之下,思维与激情都被蓦然捻亮的智慧灯花激活。我喜欢在漫漫的长夜,泡一杯浓郁的铁观音茶,点一盏静静的小灯,放松思绪,抚平心灵,或随手从书架上取下一两本书从容浏览,或信手铺开纸张任笔下流淌,或远望窗外风轻月明平和的静夜任思绪飞扬,或聆听室外从灌木杂草间隐约传来的虫吟,在散淡中品味舒适惬意的生活情趣。
回想起小时候的灯,总有一股苦涩的滋味。小时候没电灯,在忙碌了一天后,母亲总要在昏黄的煤油灯下为弟妹们缝补衣服。我是家中的老大,老大的衣服总是到穿不下了才退给弟妹,此时的衣服已是补了再补的。这千线万线的补丁,在跳动的灯苗下诉说着母亲的艰辛。而那边,祖母正为明天一家的生计忙碌着,祖母的背在昏暗闪烁的灯下正慢慢地弯下去,这是艰辛的生活重担把她压得直不起腰。
上中学后,知道有“凿壁偷光”,“囊萤映雪”的典故,所以不敢偷懒,大量的作业总是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完成。有时从校园图书馆、从同学手中借得一两本长篇小说,限时要还,总是挑灯夜读。母亲、祖母多次叫睡,有时还骂糟蹋煤油,但书中那精彩的情节总是让我舍不得放下书本,非一口气读完不可。第二天早晨起床,从鼻孔里喷出的两条长长的鼻涕,黑得像煤炭似的,鼻里总是痒痒的。但大量的文学著作都是在这阶段读的,虽当时不甚了了,但日后回味甘甜,受益无穷。
长大后,已进入电灯时代,那种灯火辉煌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光亮,不用添煤油,不怕风吹。在宁静的夜晚,在明亮的灯下,能借到的书,有的读了好几遍,当时是一书难求啊。特别是有几首歌,唱的都是毛主席与灯光的歌:八角楼的灯光,延安窑洞的灯光,中南海毛主席的不眠之夜,还有那首“毛主席窗前一盏灯”……毛主席为人民为国家谋幸福日理万机地操劳,激起了我对伟大领袖的无限崇敬,也告诫自己要努力,在灯下也度过了许多不眠之夜。虽然我们小人物与领袖过的夜晚不可同日而语,但那也是充实丰厚的夜晚。
参加工作以后,在灯下赶写材料,经常通宵达旦。看到自己呈送上去的材料,一句句从领导口中喷涌而出,博得满场雷鸣般的掌声,那种耕耘后收获般的感觉,比吃上一顿海鲜大餐还舒畅。这以后,自己也成熟多了,在灯下,找人谈心;在灯下,为明天的工作谋划;在灯下,读书做笔记,偶有所感,加以倾吐,写成文章,有随笔、杂文、游记、论文等,有的发表在刊物上,有的被领导、上级所采用,证明了存在的价值,也结集出过几本书,便有几分飘飘然的感觉;在灯下,再认真翻阅古今名篇,听金戈铁马奔腾铿锵,听涓涓细流婉约从容,才汗颜自己的浅薄和无知。
进入中老年后,灯下是自己一方宁静的浅浅的港湾。夜来读书,是为疲倦的羽翼洗尘,是为紧张的灵魂充电。此时的灯下夜读,不拘长篇短篇,不拘大家小家,不为齐家治国之术,不为修身养性,不为附庸风雅,不用故作深沉,其悠而闲,其安而逸,读些月圆月缺,读些山高水长,读些前人笔记,读些唐诗宋词。抬头窗外,星火点点,月华如水,灯火寥落,有人在欢歌,有人在夜读。此时,我记起国学大师季羡林的妙论,他说西方思维是通过“推理”步步接近真理,而东方思维是通过“领悟”跨越中间过程,直达“真理”。这该也叫“厚积薄发”吧,所以民族英雄郑成功也曾说:“养心莫若寡欲,至乐无如读书。”
作者:颜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