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浙江人,我有幸成为鲁迅先生笔下有硬气的台州人(纪念柔石),对于鲁迅先生我是非常敬仰的,在二十世纪中国思想界,鲁迅无疑是最为深刻的,影响亦无人可及。同时我也万分敬佩与鲁迅先生成为论敌的梁实秋、林语堂、杨荫榆等前辈,二十世纪初的知识分子是真正的知识分子,是真正的民族脊梁,就是骂人也能骂出大师品性来,实在令我高山仰止!不像时下有些跳梁小丑,为了使自己迅速成名,不惜下载加抄袭东拼西凑凑出一篇诋毁鲁迅先生的所谓战斗檄文来,左一句浙江狗,又一句浙江狗,好不刹风景!
我有一些台湾亲戚,是国民党老兵逃到台湾的后代,他们回来探亲时有时会无限的感慨,在台湾,即使是与大陆互相封锁的紧张年代,鲁迅一直以来都是台湾知识分子公认的思想泰斗,除了鲁迅,他们甚至不认为大陆的其它知识分子可称得上大师。
相反,在现今大陆人眼中,鲁迅的地位岌岌可危,他的影响力与意义远远不如超女来的直接、来得有经济效益,鲁迅作为思想启蒙的符号被打成在中国文学界这口粪坑里迅速成名的云梯,实在是既可悲又可叹。
在我的眼里,鲁迅不仅是作为“斗士”和文学大师而存在,而是最为孤独、最为绝望的思想者,无论他的文笔有多少犀利泼辣,无论他有多少青年的支持,无论他有多少大师级论敌的热情诋毁,都掩盖不了他灵魂深处的孤独、绝望、甚至恐惧。
早在辛亥革命前期,鲁迅就断断续续写过一些文章,比如《摩罗诗力说》等,如流星划过长空,有相当的深度,但是没造成一定的影响力。直至《新青年》创刊后,应《新青年》之约,鲁迅才重新捡起匕首,以雷霆万钧之势写了《狂人日记》、《我的节烈观》等三十余篇战斗檄文,从此以后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尤其是《狂人日记》,一直以来是鲁迅文集中对旧传统批判最为猛烈、最为彻底的一篇,犹如戈壁滩上的原子弹爆炸,把吃人的礼教批判的体无全肤。现代著名作家,同是浙江老乡的余华先生有一次应一家出版社之邀把《狂人日记》修改成剧本,余华先生在二十余年之后重新看完《狂人日记》时,不禁吓了一跳(录自余华的原话),极力推掉这份美差,更称在时下中国没有一个作家具备修改《狂人日记》的思想深度......
《呐喊》、《彷徨》、《野草》等发表后,更加显示了鲁迅并非一个积极的思想斗士,而是非常悲观消极的,他有时甚至毫不掩饰的说,写这些不是为了国家民族,而是为了排遣寂寞和悲哀。但是就是他的这种悲观,激励了无数热血青年,尤其是“五四”青年,被广大青年尊为导师和文学先锋,但是鲁迅从来不承认,他说:“中国大概有很多导师,但那不是我,我也不相信他们。我只很确切地知道一个终点,那就是坟,然而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无须指引,问题是在从这到那得道路”。
鲁迅的绝望是怎样造成的?
鲁迅对孔孟之道是深恶痛绝的,但是他却是个真正的儒者,不像有些提倡儒教为国教之徒(最有影响力的是当今蒋庆之流),他们身上却没有半点儒者的品性。两千多年来,儒家的学说早已渗入到中国优秀知识分子的灵魂中,影响着他们的为人处世。鲁迅早年文艺救国的抱负,对旧恶势力的无情鞭挞,乃至晚年对国家政治的设想,都脱离不了儒家“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豪迈志气。
可残酷的事实却逼迫鲁迅必须向影响他一生的传统文化开战,此种寂寞,此种挣扎,非常人所能忍受。
更加造成鲁迅绝望性格的是,他既深恶痛绝传统文化,又从灵魂深处反对西方文化;不像胡适等人,推翻传统可以用西方文化替补。在鲁迅看来,中国也好,西方也好,整个人类文明(有史可查的)演绎至今泱泱几千年,一年不如一年,哪里还有什么新文化?科学又能怎样?人类的发展怎能仅仅建立在物质文明之上!民主又能怎样?西方民主不过是资产阶级分赃的遮羞布,用之中国可能更加糟糕。帝制下民众是奴隶,民主共和下民众依然被奴役(就是如今,民众不是房奴就是钱奴),哪见半点好转?鲁迅先生说:“我觉得革命之前我是做奴隶;革命以后不多久,就受了奴隶的骗,变成了他们的奴隶了。”
孔孟之道,老庄学说,尼采哲学三位一体,造就了鲁迅这位中国思想史上的“怪杰”,但是他比尼采更加孤独无助,尼采反的是基督教和苏格拉底之后的世俗文化,但对苏格拉底以前的文化传统,比如泰勒斯的黄金时代,不仅不反,而且大加赞扬,并设想将之代替西方的基督教文明。所以,尼采的批判是有文化根基的,不过只是用“酒神精神”代替“日神精神”,尼采的名篇《查拉斯图拉如是说》里的“超人”与鲁迅《狂人日记》里的狂人同是传统的造反者,但是不同的是:超人发布上帝死了还有酒神可以信仰,而狂人从此却没有信仰了,因为他总共才只有一个传统,西方传统是颠覆性、断层性的,而中国传统的悲剧却恰恰在于它的延续性。
所以狂人推倒传统后,就穷的一无所有,灵魂如丧家之犬无处安身,这就是时下中国思想界最悲哀的现状!
横在鲁迅心底的只有巨大的虚无和恐惧,他深刻的遥望到,中国的民族从此成为地球上的过客,不知何去何从,也没有任何方向,就像阿Q画的圆圈一样,此种孤独的精神将永远处于不断循环中。
思想是负重的苦行,思想者是极其痛苦的,就像鲁迅一样,他甚至发现自己走的是一条绝路还要痛苦的走下去,此种牺牲精神,此种境界当下中国何人能及?
而鲁迅看到的绝路恰恰又是转型期中国腾飞的着力点;绝望之人必是大希望之人,虽然绝望的蚕把自己埋藏在亲手编织的茧中,但是却在黑暗中无时无刻不准备冲破束缚迎接光明!
天才革命家毛主席说:“鲁迅要是活到现在(指文革),要么呆在牢里继续写,要么从此不再说话”。
浙江同乡蒋公介石说:“我是浙江人,我知道浙江人的脾气,鲁迅是吃硬不吃软的”!
唉!只有毛公、蒋公这等英雄豪杰才能与鲁迅先生心灵相通、英雄相惜!
如何深刻反思鲁迅走过的绝路,如何深刻认识鲁迅的孤独与“偷生”,这将是当代中国真正知识分子巨大的思想启蒙资源!
同时也敬请苍蝇和蚊子远离先生吧!
作者:沙渔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