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经过文庆路,不知文庆是何人,这是新加坡人时常遇到的一个窘境。长年累月在本地生活起居,对于曾作出卓越贡献的先驱人物却感到非常陌生,更不晓得目前维护社会纲常伦理的传统价值观到底从何而来。我们最近也听到政界领袖的呼吁,建议多以路名、地名唤起大众对先贤的记忆。
只留意政经发展和眼前利益,不关心学术、历史与人文,这确是新加坡人多年积累的通病。然而,事情或许也并不如一般想象的那样悲观。从目前这次对海峡华人教育家林文庆(1869-1957)的纪念活动来看,探寻先贤生命历程与思想轨迹的尝试,可能会在本地逐渐成为风气。
事缘今年是林文庆逝世的50周年,林文庆基金主席陈仲熙原本的计划,只是想把林氏写于1901年,早已绝版的一本英文著作《中国的内在危机》重新印行,并请学者主持推介。不想消息传开之后,多个单位与个人表示有意参与纪念活动,这包括本周内在国家图书馆举行的林文庆生平展览与国际研讨会,以及在本地寻访先贤足迹的“林文庆之旅”。
新加坡剧作家——林文庆的曾孙女官星波,则准备在展览开幕仪式上呈献她所编写的音乐剧,给纪念活动带来一股艺术气息。
约三年前,南大中华语言文化中心庆祝成立十周年而举办了一个国际学术会议,李光耀资政主持开幕仪式时强调,新加坡需要有更多像林文庆那样学贯中西的双语人才,以加深同中国的联系。
深看一层,林文庆的思想境界是跨越地域的。他以“峇峇”自居,受英文教育,并远赴英国深造,成为医生与议员;后来却研读四书五经,醉心儒家思想。陈嘉庚创办福建厦门大学,邀请林文庆当校长,在艰苦的条件下两人合力把成长中的大学维持了16年。
固然,厦大期间的林文庆曾经历一波三折:同到来讲学的“新文化旗手”鲁迅产生矛盾和冲突,并也遇上学潮。二战期间他作为华人领袖,曾被入侵的日军强迫成立“华侨协会”,筹募奉纳金,而使声誉蒙上阴影。不过,在林文庆驻校期间的无私奉献被确认之后,厦大最终建立了一个文庆亭以资纪念。上月,厦大为林文庆曾经倡导的国学院举行复办典礼。
哈佛大学燕京学社社长、新儒家代表人物杜维明认为,海外华人林文庆的传统情结,恰恰体现出一种了不起的价值,是中国文化圈以外提供思辩、开拓视野的“他者”。他说:“林文庆这样一个现象,对我们所有从事中国文化研究的人来说,是心灵开放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助力”。
当然,林文庆生命光芒主要的发射地点,还是在新加坡。研究林文庆多年的南洋理工大学中文系主任李元瑾,认为林文庆的贡献是多元的,他是带动树胶种植的科学家,是金融和保险业的先锋,创立女校,推广华语,并与一群知识分子推行儒家思想。李元瑾说:“我们现在做的事情,他百年前就已经做了。”
从历史轨迹看林文庆,可说是个传奇人物,也充满“生不逢时”的悲剧色彩。但如果我们采取的是一个追慕先贤的角度,跨出历史,瞻望将来,却也仍然可以看出他的思想高度和价值取向。他的著作,他的身体力行,都透露悲天悯人的情怀,胸襟超越了本土、眼前、短暂的利益,也是跨语言、跨文化和跨阶级的。纪念林文庆和其他新加坡先贤,意义应该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