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3日晚,第三届成都双年展在新国际会展中心1号馆揭幕,展览以一个特立独行的标题“重新启动”,轻易就勾起人们的好奇。一周过去了,每一天,观者络绎不绝地进入那个在黑天鹅湖畔倚水而建的展厅,怀着欣喜走进去,带着茫然、惊讶甚至惶恐的复杂感受离开。究竟这场以“中国水墨”为主体的展览“重新启动”了何种魔力,足以颠倒众生的审美?
中国水墨画的转折顿挫、浓淡干湿的技法在这里几乎被彻底颠覆,那些不用毛笔、抛弃宣纸、恣用有机原料的画面,大众能接受吗?抽象玄幻的构图,又有几人能看懂?为此,19日下午记者再访展厅,进行了一番周详调查。
现场篇·疑问
看画展看出一堆问号
现场统计
统计时间:2007年9月19日下午2点—4点
进场人数:86人
年龄层次:18-30岁,72人;30-40岁,10人;40岁以上,4人
展厅的人数最高峰集中在上周末,一天接待3000余人;而19日前来参观的人明显减少,展厅很空旷,600幅另类的作品“顽强”地固定在墙上。台湾地区艺术家吴少英那件在大理石上泼牛奶、咖啡和绿茶引起多方争议的作品《散布》,在投影中继续“幻变”着,惟独一旁的古筝伴奏已由真人换成了录音;中央美术学院国画系学生李永飞的作品《山海经》中,那些类似恐龙、狗、巨型蝴蝶、蝎子等模型插件密密麻麻地挂在空中,实在无法相信,这跟水墨能扯上什么关系;那个长达8米的米黄色帆布在灯光的照耀下,很是晃眼,上面什么都没有,但据策展人林似竹解读,这是一幅作品,用水和油完成,是一幅很长的风景图,有山有水,内容是很传统的中国画。
对于这些另类的作品,策展人沈揆一表示,这些作品突破了传统的展览模式,策展团队更多关注的是作品对传统中国水墨语言的运用,而不仅仅只是拘泥于单在平面上泼墨作画。这“重新启动”的创新,义无返顾地勇往直前,却与观众的传统审美观和审美能力突兀地拉开了距离。记者在现场调查时发现,10名接受调查的观众没有一人清楚明白地表示,自己看懂了。在一幅画着“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画前,一群人争执不休,在他们看来这幅画完全没有墨迹,应该是印上去的;一个小孩儿在装置作品《电筒》前,耍着摆满地面的电筒,记者问他为什么要来这里,他茫然地说:“我来耍电筒的。”一位来自外地的游客站在那幅8米的“帆布”前,听完记者的解释,很不解地说道:“如果它的内容原本传统,但到头来被这种超现代的技法诠释得让人看不见、摸不着、看不懂,它还是传统的中国画吗?”———看不懂,让双年展与观者之间的矛盾“重新启动”。
不过,正如林似竹用“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句诗来表达国际策展团队对参展作品的评判标准一样,一定数量上的观众仍然愿意接受如此另类的作品,对他们而言,作品的意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从画面寻求到一种感觉,可以是快乐,也可以是悬念。
调查篇·同题问答
这样的水墨画你看懂多少?
参观者:冯欢;年龄:28岁身份:广告公司艺术总监参观原因:兴趣;看懂程度:半懂观后感:有些作品让我兴奋,特别是构图大开大合的作品,或者颜色刺激的作品。我之前就是油画专业的,现在看见水墨画居然也能画成这样子,很开心。有时候大家的出发点一样,大家要讲的故事一样,大家表现的手法一样,那就会有很强的艺术共鸣。
参观者:徐春;年龄:28岁
身份:四川恒成律师事务所律师
参观原因:陪朋友;看懂程度:都懂观后感:其实这些作品的含义,每个人都能说点东西,不过有些人觉得自己说的可能不对,就说不懂。我觉得这种东西,你觉得是什么,那就是什么,不要管其他人的看法,毕竟大家的生活背景不同,看画时候的心情不同,得出的感觉也不同。
参观者:林静;年龄:26岁
身份:小学语文老师
参观原因:想带学生来看
看懂程度:半懂
观后感:我是班主任,想带同学们来开开眼界,不过我不是学美术的,很多我也不太懂,我就是来看看需不需要找个美术老师一起带同学来看,顺便给大家讲解讲解。
参观者:仲丛笑;年龄:19岁身份:川音绵阳艺术学校学生参观原因:学习需要;看懂程度:半懂观后感:对我而言,这是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有很多作品我都无法理解画家要传达的意思,我只能凭自己的感觉去揣摩,而我更多是在观察画家的用色、构图,了解中国水墨画的新画法。
参观者:彭树清;年龄:47岁
身份:退休工人
参观原因:随便转转
看懂程度:没打算看懂
观后感:今天我们几个朋友在华阳附近的农家乐耍,闲逛到这里来了,外面太阳大,这个展厅很宽敞、很凉快,还有座位可以休息,我一问,门票才10块钱,不贵,我就进来休息了。画,我肯定看不懂,随便转了一圈,没得什么印象。
参观者:TRACY;年龄:23岁
身份:川大艺术系研究生
参观原因:增加想像空间
看懂程度:部分能看懂
观后感:我并不是学画的,来参观是为了寻求一些艺术的灵感,丰富视野。当然,有很多画我都不能看懂,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所以没必要一定要与画家达到一种共识。这些画很有新意,给了我很大的想像空间,为我的专业学习提供了素材和经验。
参观者:李君绅;年龄:32岁
身份:摄影师
参观原因:找感觉;看懂程度:半懂观后感:我是来欣赏画家用色、构图的手法,艺术无界限,摄影与作画一样,都很讲究这两样。有些画我看不懂,但没有关系,要的就是一种感觉,(指着《人面桃花》)就好比这幅,看到画中的女孩子很漂亮,颜色很鲜艳,很有美感,这就足够了,为什么还非得去问画家,你为什么要画这样一个女孩子?
参观者:梁甜;年龄:28岁
身份:天天装饰公司设计师
参观原因:工作需要
看懂程度:装置艺术看懂了
观后感:其实我平时的设计工作跟水墨画关系不大,但看报纸上说,这次展览有很多装置和行为艺术,所以我特意来参观。要知道,我们平时帮客户装修新房,其实也是一种装置。虽然展览的装置很夸张,但能给我一些灵感,比如《造纸术》这个作品就很有意思,借助一把椅子、几个竹简、再加些布景灯光,很美,我在考虑,以后给客户装修电视幕墙时,能不能把这种美感融进去。
观念篇·释疑
这样能推动艺术前进
虽然本届双年展主打“水墨牌”,但由于展出的作品中九成都是具有颠覆性的当代水墨,所以这些作品和观众产生了不少的隔膜。水墨画什么时候变得和普通老百姓如此疏远?用双年展策展人冯斌的话来说:“没有人愿意去画所有人都看不懂的作品,但是如果老是画旧模式的作品,那艺术就不可能前进了。”
今天的异类明天的先锋
冯斌作为本次展览的策展人,参与了整个甄选作品的过程,他跑遍了中国所有美术院校的水墨画专业,发现现在从事传统水墨的学生已经不多了。“我不是刻意要选大家所说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只能说这是一种新的发展方向,而目前这种水墨的发展方向还不太被老百姓所熟知。”
冯斌告诉记者,水墨画的这种变化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很陌生,但在业内,这个变化在上世纪80年代就已经逐步开始了。这种水墨已经发展了几十年,但依然算是新事物,这从观众对展览的惊奇态度就可以看出来。冯斌表示,“这其实都很正常,说远点,凡高出道时也不被看好,后来大家排着队去看。说近点,张晓刚的作品刚推出时一直默默无闻,去年却创下了拍卖的纪录。”冯斌认为这些都是艺术发展的必要经过,开始的“异类”,后来可能成为“先锋”。
百年之后水墨画都这样
本次双年展的水墨画中出现了很多抽象的画法,众多观众面对水墨画的转变也有些诧异。冯斌说:“我常常对年轻画家说,不能够哗众取宠地去画画,作品首先要能打动自己,而且起码要得到60%以上人的认可才行。如果所有人都说你的作品有问题,那你的作品就真的有问题了。作画绝对不能拒人千里之外!”
冯斌本身也在四川美术学院任教,他能够第一时间接触和发现年轻人在作品中所表现出来的信息。“很多人觉得年轻人都在反传统,其实未必是这样。现在所谓传统的水墨画,到底是谁给下的定义说那就是‘传统’。可能100年后,所有的水墨都会变成双年展上这种模式,可能这种模式也会被后人称为‘传统’。”
缺乏基础教育造成差距
不光是本届双年展,最近几年在成都办的所有展览,只要有“当代”的意思在里面,很多观众就说看不懂。“光说看不懂有什么用,艺术家不会等你的,如果你真正感兴趣,的确可以多看看一些专业美术书籍来充电。”著名油画家周春芽在谈到“看不懂”这个问题时,一直都觉得这是美术基础教育不够造成的距离。
周春芽表示,“画家在作画时肯定是先以自己的意识为主,不可能照顾其他人的想法,但是作品出来后,大众的反馈信息大家还是非常在意。同样的作品,当它面对柏林大众,面对巴黎的大众,面对上海的大众,面对成都的大众,所得到的信息是截然不同的。”周春芽觉得这里面有口味的问题,更重要的就是基础教育的问题。“比如一幅画,有些人说看不懂,但是如果稍微有点美术常识的人可能又会觉得很易懂。如果没有基础教育,差距就可能有那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