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泉映月》这首阿炳的二胡曲已经成为耳熟能详的经典乐曲,提起这首曲子,不得不心怀感恩地忆起上世纪50年代辛勤耕耘于中国传统音乐领域的杨荫浏。在杨荫浏的学术生涯当中还有一件不常被提及的重大贡献,就是单弦牌子曲的收集整理工作。此项工作的开展是在新中国成立后的1950年,当时的中国百废待兴,而杨荫浏就满怀热情地耕耘在中国传统音乐这片土壤上。
1949年,中共中央决定筹备建立音乐院校。1950年,南京国立音乐院迁至天津,成立中央音乐学院。建院之初设有4个系别,另有音乐工作团和研究部等机构。当年杨荫浏、曹安和等人因教学需要而调入研究部。这次组织上的调派给杨荫浏打开了一扇新的学术之门。
在这片北方曲艺音乐的肥沃土地上,怎能不让一位来自南方、一心记挂着民族民间音乐的杨荫浏为之动心?于是,对北方曲艺的访问采集工作的想法便立刻萌生。天津可谓是北方曲艺最为集中之所在,面对诸如梅花大鼓、京韵大鼓、天津时调等如此繁多而又各异的曲种,如何收集、从何处下手便成了问题。当时任研究部古代音乐史主任的杨荫浏,决意先挑选一种曲艺曲种进行深入细致的调查收集。于是,从一次次的去“听听,了解了解”到后来经由刘吉典(时为南开中学的音乐教员)推荐,认识了当时著名的单弦弦师程树堂(程当时几乎为所有单弦演唱艺人伴奏),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一段“缘”。不管是单弦于杨荫浏还是杨荫浏于单弦,其中所包含的意义都非常独特,似陌生又恰是知音。
缘识那么多优秀的艺人,怎不叫杨荫浏、曹安和(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顾问)等人欣喜若狂?采录工作随即展开。于是,1950年5月,杨荫浏、曹安和、祖文彦(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副研究馆员)便开始了对天津单弦牌子曲的录音采访、收集整理工作。更是经由程树堂的介绍,杨荫浏等人对更多的单弦曲艺名家如曹宝禄、荣剑尘、石慧儒、常澍田、李子洲,以及伴奏者祁凤鸣、白凤岩、王富贵、沈德元、王海门等人进行了录音和采访。
一次,杨荫浏听得不过瘾,于是向程树堂提出“来一套最长的”,而程树堂一点也不含糊,点头应承,端起三弦抬手就来,张口就唱。于是一套时长23分钟的经典曲目《霸王别姬》就被记录在历史上。这不得不让杨荫浏大开眼界,对民间艺人的艺术水平另眼相看。在以后频繁的接触交谈中,杨荫浏从艺人们尤其是程树堂那里得知了很多关于单弦的知识。杨荫浏自幼也弹习三弦,于是两个人更是相见恨晚。
当一首首的岔曲、单弦、牌子曲从艺人们的举手投足间、珠圆玉润的唱腔中缓缓呈现,被录入当时最先进的、全国尚未有几台的钢丝录音机的时候,对于第一次接触到如此大量的北方曲艺音乐的杨荫浏等人,完全被那优美流畅的唱腔、脆生生的音响所吸引,专业的音乐学人听到民间艺人绝妙的音韵,不由得心生叹服。对于得知第一次能把自己的唱腔、音乐做录音,并将永远能够保存和流传时,艺人们竟也激动得恨不能一刻不停歇地把自己所掌握的曲目全部录入那个奇妙的铁盒子中。
只是可惜,命运太爱开玩笑。1951年初,程树堂与一批艺人参加第一届中国人民赴朝鲜慰问团总团曲艺服务大队,在一次演出回来的路上遭遇敌机轰炸,程树堂不幸牺牲。弦师倒在战场上,他的三弦再也不能为杨荫浏录下。有那么多的话还未谈完,有那么多的曲子还未唱完,失去这样一位杰出的艺人,这样一位志趣相投的知己,杨荫浏痛心疾首,当年曾在《人民音乐》上发表《程树堂烈士与单弦牌子曲》以纪念逝去的至交。程树堂被记录下来的弦声变成了绝响。
录音之后,杨荫浏带领音乐组的同事积极地完成了听音记谱的工作,并整理出大量的文字资料。在当时中央音乐学院党委书记吕骥的建议下,1956年由人民音乐出版社编印出版了《单弦牌子曲选集》和《单弦牌子曲资料集》。音乐史上第一次出现将说唱音乐的乐谱、文字资料和音响如此详尽完备的记载。
王利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