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5年,希望与绝望并存,探寻与踯躅同在。
这一年,日俄战争告一段落。两国交战,战于中国的领土之上,而清朝政府却宣布严守“中立”,这一幕自然颇具讽刺意味,可战争的结局更是令人诧异,小小的岛国居然战胜了庞然大物般的沙俄帝国。面对这一幕,中国知识分子不禁回想起十年之前甲午之战,而这场战争也无情地击碎了洋务派的“自强”梦想。究竟是什么导致了日本的强大,以致于连续打败了诸如中国和俄国这样的老大帝国?
立宪!立宪!
日本的胜利,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成为了激荡中国近代社会立宪思潮的导火索。素有北方清议之名的《大公报》在日俄战争结束后立刻刊载文章称:“此战诚为创举,不知日立宪国也,俄专制国也,专制国与立宪国战,立宪国无不胜,专制国无不败。”尽管将两国交战之结果简单归于政体之不同,难免有流于浮浅之嫌,但此文却在某种程度上表达了社会上众多支持立宪的人士的心声。立宪人士的积极奔走,再加之报纸舆论的广泛宣传,一时间,立宪似乎发展成为一股全国性的思潮。
“穷则变,变则通”。朝中重臣袁世凯、周馥、张之洞等人在其他官员和立宪派的推动下,联名上书,请求清朝政府实行立宪政体,并提出了派遣官员出国考察其他国家宪政的请求。
于是,在1905年7月16日,清朝政府又是一纸令下,正式宣布派遣官员出访日本和欧美等国家,进行实地考察,尤其是在政治政体方面状况,多少做出顺应民心民意、锐意改革的姿态。
其实,从清朝政府决定派遣大臣出洋考察宪政到颁发圣旨的这段时间里,由于种种原因,出洋大臣的人选问题一直变化不定,但最终还是确定下来了这五位官员,他们分别是宗室镇国公载泽、户部左侍郎戴鸿慈、兵部侍郎徐世昌、湖南巡抚端方、商部右丞绍英。这五位大臣的头衔和官职不一,有的是来自清朝宗室,代表了满族皇室的大臣,有的是来自地方改革势力,属于锐意进取的新式官员,有的是来自掌管财政和商业的大臣,也有统筹军事方面的官员。
实际上,这次五大臣到日本和欧美等国考察宪政,对于清政府早已摇摇欲坠的统治而言,确实是一次具有转折性意义的事件。自从1840年鸦片战争起,清朝统治者“天朝上国”的迷梦便被无情打破,整个国家陷入了一种在自大和自卑之间摇摆不定的复杂心态之中。清朝政府对于“西方”或者“洋”背后所隐含的力量也因此而表现出一种矛盾、犹豫的态度,不管是在物质方面,还是在精神层面——惧怕着,却又不断地试探着;观望着,却也在不断地学习着。而如今,一甲子的时间弹指而过,清政府为自己的这种矛盾、犹豫的态度付出了昂贵的“学费”和代价,各种不平等条约及割地、赔款等无理要求就像沉重的包袱一样压在它的身上。不仅如此,社会内部的各种矛盾冲突也是此起彼伏,使得清朝的统治更是雪上加霜。
在王朝统治岌岌可危之时,清政府一方面想要挽救自己的形象,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寻求出路、摆脱困境的考虑,决定派出朝廷重臣,踏上异域之地,去切身感受日本和欧美等国家的政治氛围,并着重对于宪政政体进行系统而深入的考察。相对于清政府派往各国的使节而言,派遣大臣出洋并非什么新鲜事,但是这次毕竟是清政府以官方名义正式派遣一批朝廷要员出洋考察,实质上也可视为正式承认了欧美和日本等国家在国家政治体制方面的领先地位,而且从这次派遣规模、出访国家数量等方面而言,确实无出其右者。
正因为如此,派遣五大臣出洋的诏书一下,立刻在朝野上下引起了很大反响。各界人士无不奔走相告,但也有少数立宪派激进人物如《大公报》主笔英敛之等人,颇为冷静地指出这一派员出洋考察的举动所存在的问题:“近者以势驱情迫,无可如何,朝野乃竞言立宪,政府遂有派四大臣出洋之旨。此一举也,各国注目其措施,各国评议其利弊,大都以此为改良政治之起点,中国之转弱为强、化危为安,或此是赖。但又群疑满腹,虑所遣之非人,未必能探取各国政治之精义,将有宝山空归之叹”,并提出,希望以“侯官严又陵、丹徒马湘伯、南海何沃生、三水胡翼南”等人代替出访的五位大臣,以真正达到考察之实效。自然,民意尚无如此力量改变政府的决定,而五大臣出洋考察也就这样提上了日程。
出国考察宪政最初计划兵分两路,一路由载泽、戴鸿慈和绍英等带领,考察俄、美、意大利、奥地利等国家,另一部分由徐世昌和端方等率领去考察英、德、法、比利时等国家。
1905年9月24日,就像举行一场盛大的告别宴会一样,在拜祭完祖先之后,五位考察大臣在亲友、大臣、社会各界人士的簇拥下,如同准备踏上征途的英雄一般,在北京正阳门火车站登车出发。当时,载泽、徐世昌、绍英三位大臣坐于前车厢,而戴鸿慈和端方则坐在后面的车厢里面。这时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忽闻轰炸之声发于前车,人声喧闹,不知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