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叶兆言,他说的最多的一个词就是“尴尬”。
最近,作家叶兆言的确有点尴尬。
年初,作为《马文的战争》的原作者,叶兆言与同名电视剧编剧陈彤之间掀起了一场有关侵权的战争。最终,法院判叶兆言胜诉。只是,赢了官司的他一点没觉兴奋。原因是,媒体上一次次出现《叶圣陶孙子打官司》的标题,“把祖父扯进来,左一个孙子右一个孙子”,叶兆言看后,很无言。
“马文”风波刚过,叶兆言“很不巧”推出一本涉及“婚外情”的小说《苏珊的微笑》。作为上世纪80年代初就开始文学创作的“多产作家”,叶兆言始终认为自己离“畅销”很远。他不止一次说,自己的小说不好卖。说时,既惭愧又无奈。正是这种尴尬处境,叶兆言很担心有人会说自己借官司提前炒作作品。但显然,他多虑了。因为“苏珊”本身制造的话题已完全掩盖了“马文”之战,这也把常年隐于书斋,自觉有些落伍的叶兆言忽然之间推上“风口浪尖”。
叶兆言至今还记得自己迈入“苏珊”发布会时的情景——他和媒体记者几乎同时看到腰封上醒目的“小三”字眼。叶兆言略微诧异,然后自言自语:“跟这也有关系?”接下来的记者提问,“凤凰男”、“小三”、“仕途官场”、“婚姻保卫战”几个高密度的流行词语如雷阵一般,令他难以回避。
从此后,叶兆言不断接到媒体电话,想和他深入探讨“小三”话题。这样的采访多起来后,有段时间搞得叶兆言很敏感。有次他和女儿散步,看到某处挂着牌子“小三提高班”。他一下子愣住了,冥想很久总算搞明白,人家指的是“小学三年级学习提高班”。
现代男人“杀死”女人的方式
“生活就是这么残酷,把一个和你毫不相干的事情,放大成这个样子。”一部酝酿20余年的小说,最后成了新时代下“小三”论战的药引子,这让叶兆言再次感到尴尬。“人们讨论的是‘小三’对与不对,这其实和我的作品没有关系。话题时代,所有人为争论而争论,一个写作者真正想表达什么,变得并不重要。”
但叶兆言也说,有人讨论总比没人理睬强。“作家有时面对更大的问题,是连说的人都没有。这很糟糕,但却是文学的现状。”
虽无意于“小三”,但《苏珊的微笑》确实和爱情婚姻有关:某传媒集团老总杨道远在妻子张慰芳家族的帮助下步步高升,他的妻子在8年前背叛他时遭遇车祸高位截瘫,杨道远没有离婚,却和漂亮的女研究生苏珊成了情人,但他又怀疑苏珊与自己好友有染。在一系列感情纠葛后,苏珊远走他乡,并选择在电视中讲述完她的爱情故事后自杀。
书中女主角苏珊的创作灵感,源自叶兆言看过的一期电视节目。一个女孩,微笑着谈论自己曾经轻生,微笑着承诺再也不做那种傻事。然而几天后,报上刊出消息,女孩自杀死了。“我无法想象一个始终微笑侃侃而谈的人,轻松自如地死了。就像海子,我们读了他的诗,却想不明白,‘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人,最后会躺在铁轨上,让火车轧过去。世俗的解释在这时都是无力和苍白的,有太多的空白让我们去想象。”
于是,叶兆言构想了一个“嫉妒杀人”的情境。书中仕途得意的杨道远,被他定义为一个卑贱的小人物,一个靠个人奋斗、种种机遇努力往上爬的小人物,一个有女人缘的美男。当他春风得意之时,他遇到了少女苏珊。对杨道远而言,率性而为的苏珊如同老天送的礼物。因为,他在妻子面前展现成功时,看到的永远都是自己曾经的不得志;但在苏珊身上,所有屈辱的历史、贫贱的出身,都变成一个男人坚强打拼的映衬。
一个少女单纯的本性,无意间放大了男人的成功,这让杨道远越发体会到“爱”的美好。然而与爱同生的,是一个男人的嫉妒。“按世俗标准,杨道远是个成功者,得到了权力、地位、爱情,但他仍然不自信,他会非常强烈地怀疑他得到的一切。”
杨道远的心魔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一种病态的占有。叶兆言将其类比为现代版《奥赛罗》。“在莎士比亚的时代,奥赛罗因嫉妒野蛮地把女人掐死。而在我的小说里,男人是在精神上折磨女人。人性中的邪恶和善良、美丽一样,是永恒的。”
没有把“小三”苏珊塑造成被批判的对象,也许是叶兆言被很多人指责“堕落了”的原因。“苏珊很现代,她不仅对爱情和性无所谓,最根本的是对未来无所谓。所以她才会有怀疑、有矛盾。这种怀疑与矛盾,包含着人生巨大的虚无。”在叶兆言看来,写作并不是要做道德审判,而是告诉你现代人真实的困境。
不过叶兆言也说,“苏珊”引发的“小三”之争,绝不仅仅是放在今天才会成立的命题。“我们旧时传统中,一个成功男人纳妾很正常。延续至今,有人便有某种偏见,把拥有女人的数量看作评判男人是否成功的标准。”
“我这本书的遭遇无意间成了一面镜子,照出人们对这个话题的极大兴趣。”眼见关于“小三”的论战如火如荼,叶兆言只能无奈一笑,“既是论战就要分成两派。有谴责,必有认同?否则怎么争得风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