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欧梵,国际知名文化研究学者。香港大学杰出访问教授、美国哈佛大学终身教授。专攻中国现代文学与文化,著有中英文著作《中国现代作家的浪漫一代》、《铁屋中的呐喊:鲁迅研究》、《中西文学的徊想》、《徘徊在现代与后现代之间》、《上海摩登》,随笔集《狐狸洞话语》、《世纪末的沉思》等。
9月25日,由四川省鲁迅研究会、西南交通大学艺术与传播学院、西南交通大学比较文学与当代文化研究中心联合主办的“跨世纪对话:鲁迅与现代中国”的国际学术研讨会在成都召开,近百名专家学者蓉城“论剑”,其中,国际知名文化研究学者李欧梵成为媒体的焦点。
从早年对“五四”浪漫传统及“现代性”、“后现代”思潮的研究,到近年来电影、音乐、建筑等领域无所不写,不仅有《上海摩登》引发持久不衰的上海文化热,也有研究鲁迅的专著《铁屋中的呐喊》影响着几代读者,李欧梵多方涉猎,自谦是那种薄而不深的“狐狸型学者”。研讨会后,本报记者专访了李欧梵。
谈鲁迅
每个人心中都可以有一个鲁迅
记者:你到每个地方讲学都会讲鲁迅,但每次讲得都不一样。这一次为什么选择《鲁迅与鬼魂》这个主题?
李欧梵:这源于日本学者丸尾常喜的《人与鬼的纠葛》。这本书里阐释鲁迅的思想文学中始终有各种“鬼”影在闪动,作为一个象征性的隐喻,这个“鬼”象征的是,“国民性之鬼”和“民俗之鬼”纠结在一起形成的“黑暗世界”。它是鲁迅思想文学批判的对象,同时也是这种批判力量的源泉之一。
我就是从这里衍生出来,用这种“幽灵”的意象来重新解释鲁迅对于中国传统文化与文学的关联。现在,我们要“招”鲁迅的“鬼魂”和中国文化的“鬼魂”,就是用一种文学意象式取代严谨的时政式讲鲁迅。
我认为鲁迅是属于全世界的、大众的,每个人心中都可以有一个鲁迅。上世纪60年代在欧洲、美国的学界出现左翼思潮,因此鲁迅的作品被介绍到美国和欧洲。但是,现在美国大众很少有人了解鲁迅。
记者:这是为何?
李欧梵:这其实是一种吊诡。所谓吊诡,就是表面上看来起来自相矛盾,很诡异。但事实上,你只能说鲁迅是属于世界的,才能促使世界的读者都去认识鲁迅。但如果把鲁迅当做一种学问,外国人又多不懂中文,就没人能懂鲁迅了。
我在美国上课的时候,高班课一定讲鲁迅。低班课也照样讲,不过要换种方式讲。比如,用表演。在分析《父亲的病》的时候,讲到爸爸要死时,我就让助手把教室里面的电灯关掉,整个房子是黑的,营造出一种独特的环境气氛,让学生有一种切身的感受。
谈张爱玲
不要把作品和作家身世画等号
记者:除了研究鲁迅,您还研究张爱玲,研究其《倾城之恋》而写的《范柳原忏情录》也深受读者喜欢。
李欧梵:研究张爱玲,其实是兴趣使然。现在的思想家有两种模式:一种是刺猬性,一直深挖一个大系统;一个就是狐狸型,薄而不深,这里闻闻,那里嗅嗅。我就是什么都挖不深,却都想试试。对张爱玲就是这样。
我把张爱玲早期的短篇小说放在上海这个都市文化的框架里面,她的《倾城之恋》刚好是讲上海和香港的,所以我就在《上海摩登》里面分析了很多。
后来,我对张爱玲的兴趣转向到她的电影剧本,比如 《南北合》、《小儿女》、《六月新娘》,都采用了一种喜剧形式,很特别,很文雅,对话非常机灵,是受好莱坞幽默喜剧的影响,不是插科打诨或者胡闹。她的这些喜剧,很多改编自美国上世纪40年代的电影,但加上了中国的风土人情和伦理。
记者:近年,张爱玲的遗作不断被发掘整理出版,引发不少争议。你怎么看?
李欧梵:我比较注重作家的作品,不会把作品和作家身世画等号。张爱玲变成传奇之后,不少人都对她不尊敬了。台湾有个记者,为了挖张爱玲的隐私,故意在她的公寓旁边租了间房子,每天都翻看她倒出来的垃圾,还进行报道。
我不大赞成把《小团圆》当做她的自传,虽然小说里有很多个人的因素放在里面。但我仍然觉得还是应该把它当成文学作品来看,这样的话,就稍微客观一点,稍微保持一点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