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的学生
汤斌等众讲官知道太子的学问超常,日夜为太子的课程作着准备。他们充分备课,反复练习,期望让博学的太子能够再接再厉。师傅们每天提前到达毓庆宫,为太子进讲书,师生一起坐而论道,关系融洽。他们的这种进讲的方式对于清代宫廷来说是全新的,与以往任何朝代的宫廷课堂也是完全不同的。讲官们与太子之间,完全是用一种近乎沙龙式的方式进行学业交流,用对谈的方式引据典,讨论儒之中的某一部某一章某一节,讲其本义,探讨其注疏和音训,讲述其古义和今义之不同。
因为太子太博学,特别是太子对于所学的内容,不仅已熟悉而且可以说是精通。所以,常出现的场面是,师生之间的论讲发生了倒换:讲官恭请太子讲说,太子就先把当天要学的段落,几乎不用分章,十分准确地讲解一番。然后,讲官们拿着自己昼夜准备好的讲稿,边看稿子,边议论文,探讨文义,谨慎地引申推衍,生怕讲错。可是,师傅的引据典还是常被太子纠正,并同时指出原原文出自何处、本意主旨何在、历代哪些大家作过注解、有何著名阐述等等。
按照中国宫廷的规定,自古以来,太子出阁讲学,都是事先由讲官进讲,然后阐述大义,再由太子讲说自己的理解。只有康熙皇帝的太子胤礽才华出众,能够在出阁讲学之时,先由自己来讲。师傅们心悦诚服,十分恭敬地听太子进讲,也十分钦佩地听太子引据典。师傅们很奇怪,那些浩如烟海的功课,太子为什么会如此地熟悉!要知道,师傅们都是有备而来,日夜加班,反复备课写了讲稿。所以,在康熙时期,每次上课先由太子进讲,然后讲官和太子互讲,最后太子还要阐述。师生的角色,似乎颠倒。可以设想一下,为这样的太子讲书,讲官们的心情自然很复杂,那种惭愧和惶恐,可想而知。每当他们听完了太子的讲解,讲官们不知道该说什么,叹服、钦佩之余,只有一片酸辣留在心中。因为太子太聪明了,太子不他们的教导,就已很了不起了,他们很难再给太子更多的教诲。师傅们感到,自己除了辞职,没有什么可做了。
一天,太子和众师傅讲说《论语》,应该讲《论语》中“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这个问题,历来不好讲说,因为涉及到男女之别和辨别小人之害。而对于“小人”问题,太子感慨颇多,当然有一番肺??感言。太子看着众师傅,认真地说:“予常侍父皇左右,闻皇父教诲道,最难处者小人,最难防者亦小人,一旦稍有不当,就会被他们所欺。览前代小人误国的事,皆因为上面的人信任他们的缘故。所以,要切切不忘这些。”太子的论说很典,让师傅们无言以对。
最让师傅开不了口的是,太子胤礽在引据典、讲完一段儒之后,特别讲述康熙皇帝曾给他讲到这一段时对他的谆谆教诲,本义是什么、微言大义何在。康熙二十六年(1687年)四月二十五日,讲说四书中的《中庸》。太子说:“皇父言《中庸》一书,论性命(指人性和人生)精微处,无以复加。当细细玩味,温故知新,竭尽人事以合天意,方为不负所学,不可以讲完之后就忽略了。”
六月初一日,《中庸》讲读之后,讲说《论语》。太子讲解了《论语》的原文,讲官们自认为《论语》是数十年所下的功夫,应该可以与太子好好讲论了。他们讲解和讨论《论语》中“敢问夫子之不动心”这一节,师傅格外激动,感觉可以和太子对讲。太子胤礽引据典之后,总结性地概括说:“皇父言,孟子论志一则动气,气一则动志,言简而理备,治世养身之道不外乎是矣。”讲官们恭敬地听了太子的发言,惭愧之外,由衷信服。他们十分庆幸在自己的晚年中,竟然能够遇到这样一位出类拔萃的太子,这样一个超越历代前贤的完美学生。
本文摘自《清代皇帝读书生活》 作者:向斯 出版社:中国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