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稷山青龙寺元代壁画(摄影/樊晋英)。画中佛教护法神“帝释天”左手持一长柄香炉,身后一位力士跪着托起一圆盘,盘中盛着弹子大小的香丸,帝释天右手正打算从盘中拈起一枚香丸向长柄香炉中“添香”。
明代陈洪绶《斜倚熏笼图》。妇人拥被懒懒地斜倚在用细细的竹篾条编制成的熏笼之上,笼下香炉既香且暖,这是古代上层社会生活习俗的写照。
闻香不止识女人
美国有部电影叫《闻香识女人》,说的是香水的香;而在古代中国,熏香的气氛更深更广,闻之,也远不止“识女人”。
生在古代中国,不论你是否刻意追求雅致,你的生活似乎都离不开香。先秦时,从士大夫到普通百姓,无论男女,都有随身佩戴香物的风气。“容臭(臭:xiu 气味)”,即香囊,佩于身边,既可美自身,又可敬他人。《离骚》说:“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是说身上披带江离和白芷,又以兰草作佩饰;《
古代人没有现在这么多急功近利的事迫着去做,生活节奏也比较缓慢,有闲情的人就会借助身边美好的香花香草享受一下生活。而且古代许多事都是围绕着一个“礼”字来的—中国人这个“礼”的文化可不简单,“香”也跟它息息相关。燔香祭祀是礼(这是香在中国最早的应用,可以上溯到黄帝时期),亲友相敬是礼,朝堂行止更是礼。你知道吗,嘴里嚼块口香糖在古代也曾是礼。
东汉恒帝时,有一位侍中名叫刁存,年纪挺大了,有口臭。一天,汉恒帝赐给刁存一个状如钉子的东西,命他含到嘴里。刁存不知何物,惶恐中只好遵命,入口后又觉味辛刺口,便以为是皇帝赐死的毒药(估计此时他会回想起自己向皇帝汇报工作时皇帝忍无可忍的表情)。他没敢立即咽下,下班后便急忙回家与家人诀别。此时,恰好有同事来访,感觉此事有些奇怪,便让刁存把“毒药”吐出来看看。刁存吐出后,却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朋友察看后,认出这不是什么毒药,而是一枚上等的
非也。我们还是从那位刁存说起,也许正是老刁的口臭提醒了众位朝臣,尤其是需近前面对皇帝奏事的官员,最好口含鸡舌香面圣。蔡质(东汉文学家蔡邕之叔)编写的《
熟悉三国的人不会不知道“荀”,此人乃曹操手下最重要的谋士,被曹操比作辅佐刘邦之张良,为曹操统一北方作出过重大贡献,曾官拜尚书令,人称“荀令”。这位汉魏重臣注重仪容,风度翩翩,有美男子之称。后世还常以“
这位老兄也许真是有点冤,或者该怪他早生了几年。我们在后世的诗词以及香谱中得知,六朝及唐代时,上层社会熏衣、熏被褥已成习俗。不仅女人的衣裙要熏香,士大夫的衣袍也要过这么一道手续。唐朝皇帝每年腊日(腊月初八)都会赏赐大臣美容化妆品,有时也要赏衣香。“衣香”是另一种让衣服生香的办法,就是收存衣服时将特制的香药放在衣服中间,让衣服自然熏沾香气。有点像今天常用的薰衣草。白居易的《早夏晓兴赠梦得》有云:“开箱衣带隔年香”,便是这隔年的衣香芬漫出箱外。由此我们真可以想见当年满朝站立着香喷喷的大臣,这一场面在影视剧中是闻不到的。
的确,不只文臣懂得熏香,还有武将。唐人章孝标的《少年行》道:“平明小猎出中军,异国名香满袖薰。画倒悬鹦鹉嘴,花衫对舞凤凰文。手抬白马嘶春雪,臂竦青入暮云。”这是一名唐代青年军人,一大早外出打猎,衣袍上的异国名香与人儿一起飞出军营,四散播撒。再加上锦袍飞舞、白马矫健,臂上猎鹰英武。真是一代骄子,招人羡爱。这样带着衣香的俊俏军人在唐诗中并不罕见,他们一再出现于花繁柳青的春天郊外,扑人心怀,撩拨少女的芳心。“弱柳好花尽拆,晴陌,陌上少年郎,满身兰麝扑人香。狂摩狂,狂摩狂。”(顾《荷叶杯》)诗人笔下,香芬已成青年男女天然的情谊之媒。
以香为媒的事在现实之中早就有。说西晋权臣
写到这,我们会感觉到“香”已经渐渐飘出朝堂礼制,很有些个人化的色彩了。这要拜文人相助。魏晋南北朝以后,文人阶层渐趋独立,脱离一味的治政论理,越发关注自身的灵性修行,香的性灵之本便被挖掘出来。
在文人的笔下,香这玩意儿越来越诗意。苏东坡有首《翻香令》后来成为这个词牌的代表作:“金炉犹暖麝煤残,惜香更把宝钗翻;重闻处,余薰在,这一番气味胜从前。背人偷盖小蓬山,更将沈水暗同然;且图得,氤氲久,为情深,嫌怕断头烟。”这位豪放派大词人的婉丽词作也是情思绵长,一个“翻香”,便将惜香、怜香的爱意翻转出来。其实无须情思暗含,早有南朝文人作《雪赋》道:“携佳人兮披重幄,援绮衾兮坐芳褥。燎薰炉兮炳明烛,酌桂酒兮扬清曲。”好一幅雪夜暖帐、佳人熏香的场景。虽不似“红袖添香伴读书”之雅,却也着实罗曼蒂克:男子、佳人与撩人的香氛,足以构成一道浪漫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