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月31日北平和平解放,由叶剑英、谭政为首的北平市军事管制委员会和叶剑英为市长的北平市人民政府所接管。2月1日,我所在的华北人民文工团(后改北京人民文工团,即两歌剧院的前身)在李伯钊、贺绿汀团长的率领下,从驻地清华园兴高采烈地进入这向往已久的古都。
2月3日,我们在前门参加了解放军的入城式,满街的市民们,青年学生们,手舞彩旗,敲锣打鼓,热泪盈眶地欢迎人民的军队。六十年后,这一激动人心的情景仍历历在目。正当我团为即将到来的开国大典进行准备工作的时候,于7月初,组织上调我和卢肃、金紫光、梁寒光、李波、寒冰、李刚等十余位同志和“青艺”、华大文工团、部队文工团的部分同志,以及周巍峙、吴雪、舒强、水华、丁里、任虹、马可、李焕之、瞿维、沈亚威、贾作光等来自各解放区的文艺领导和骨干,约七十人左右,由李伯钊同志负责,临时组成“中国青年文工团”,拟随肖华将军为团长的“中国民主青年代表团”前往匈牙利布达佩斯参加于8月14日——28日举行的第二届世界青年联欢节(全称“世界青年学生与和平友谊联欢节”)的活动①。
因时间紧迫,经过不到二十天的排练和审查,确定了一台反映中国人民斗争生活、具有浓郁民族色彩的节目,如秧歌剧《牛永贵负伤》、《十二把镰刀》,独舞《牧马舞》(贾作光)、双人舞《希望》(斯琴塔日哈、乌云),民乐合奏《放驴》(王铁锤、王小寿),集体舞蹈“大秧歌”、“胜利腰鼓”以及李波、王昆、郭兰英的独唱和合唱等,全部节目均以我国民族乐器伴奏。与文工团同时加入代表团的还有应邀参加联欢节和第十届世界大学生夏季运动会的中国学生篮球队。领队黄振声,教练牟作云。由于这是我国人民革命战争胜利后的第一个大型文、体代表团走出国门,受到中央领导和各方面的重视。
19日深夜,毛主席、周副主席等中央领导在筹备全国政协会议、商讨建国大计的日理万机中,于中南海接见了全体代表团成员。毛主席告诫大家要从此丢掉中国人头上的帽子“东亚病夫”,周副主席勉励大家在外国朋友面前要去掉分封建”。其间,有关领导陆定一、周扬、冯文彬等为代表团作了专题报告。团中央书记冯文彬将这次出国任务归纳为:1、宣传自己(主要是毛泽东思想);2、学习别人;3、建立联系;4、交流经验。
出国需要护照,由于新中国尚未建立(西南、西北部分地区正解放中),我们的护照只能沿用解放前的“中华民国护照”,由北平市人民政府市长叶剑英亲自签发。代表团的国旗也以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八一”军旗替代。代表团的团徽,图案为“凤凰涅磐”,以绿、红、金三色丝线,刺绣在黄缎面上,下绣繁体字一行:“中国民主青年代表团”。
7月22日下午8时20分,代表团全体人员一百二、三十人,在有关领导和各界青年群众的热烈欢送下,乘专列离开北平。许多同志是首次乘坐有卧铺的专列,享受“胜利果实”的激动心情油然而生。虽是专列,车速甚慢,路过天津已是三个小时之后。
23日晚九时半抵达沈阳,车站上站满了等待欢迎的人群,我们受宠若惊。在东北局欢送的晚宴上,李富春同志发表了热情洋溢地讲话。当晚列车路过长春,时年三十三岁的肖华将军在列车上和大家畅谈一年前我军“围而不打”解放长春的故事②。在大家的要求下,他又讲到自己14岁入党,15岁当兴国县委书记,17岁当团政委,19岁当师政委(即著名的红军少共国际师),听得大家肃然起敬。
24日晚6时,列车抵达北部边陲有“东方莫斯科”之称的哈尔滨,车站上又是欢乐的人群。总团决定在此逗留两天,我们继续排练尚不熟练的秧歌和腰鼓。
25日傍晚,哈尔滨的兆麟公园灯火辉煌,在市长主持下,为代表团举行了有两、三万群众参加的欢迎、欢送大会,会后进行了文艺表演。
28日列车来到中苏边境的满洲里,换乘苏联方面派来的专列,经通关后进入苏联国境。此后的8天我们驰骋在辽阔的苏联国土,列车穿越西伯利亚,经过贝加尔湖,从亚洲进入欧洲,人们情不自禁地哼唱起苏联歌曲“我们祖国多么辽阔广大”。在列车上,虽然言语不通,饮食(有生冷食物的西餐)也不习惯,但热情活泼、服务周到的苏联朋友,使我们很快便适应了这异国的生活。
8月5日下午3时(当地时间),专列抵达莫斯科,此前已有蒙古和朝鲜的青年代表团到达。次日傍晚,在苏联青年热情的欢送下,三个亚洲社会主义国家的青年代表团,同乘二战后德国向苏联赔款所制造的崭新专列前往匈牙利。途中三国青年进行了交流、演唱等活动。列车经过前苏联最富裕的粮仓——乌克兰后,于9日晨抵达苏、匈边境,又经通关换乘匈牙利准备的坐席列车(匈国境之内无需卧铺)前往首府布达佩斯。跨上匈牙利的国土,我们便感受到节日的气氛,到处是鲜花、彩旗与笑脸。列车所经过的每一站,无论停或不停,站台上都有许多欢迎的人群,他(她)们身着色彩鲜艳的民族服装,在欢快的民族音乐声中,手捧鲜花、糖果、水果和民族习俗的面包+盐前来欢迎,我们应接不暇。
列车很快就抵达布达佩斯,欢迎场面更加热烈。匈牙利青年对从解放了的中国派来的代表团怀有特殊的情感,他们不停地高呼:“毛泽东!”围上来握手、拥抱和亲吻,使我们这些尚有“三分封建”的年青人手足无措。
匈牙利人民共和国是二战中由苏联红军所解放的东欧国家之一,历史上曾诞生过伟大的音乐家李斯特和民族诗人裴多菲。它位于多瑙河中游富饶的平原,国土九万三千余平方公里,人口近九百万(此系当年数字,现已超过一千万),由拉科西为首的劳动人民党领导。首都布达佩斯有“多瑙河上明珠”之称,蓝色多瑙河由北向南穿城而过,西岸山区称“布达”,东岸平原为“佩斯”(古时曾是两个独立的城市)。1945年2月,苏联红军经过100多天惨烈地巷战,才从德军手中解放,市内许多哥特式的历史建筑以及多瑙河上的桥梁大多破坏殆尽,虽经过四年多的恢复和建设,我们仍能看到战火留下的痕迹。
中国代表团被安排在布达区的一所设备良好的大学内,接待人员都是大学生志愿者,他(她)们不会中文,但能讲流利的英语。夜晚,我们从住处俯瞰全市,只见五颜六色的灯光闪烁在蓝色多瑙河的两岸,景色十分迷人。总团的领导人肖华、陈家康、区棠亮为我们作了形势报告以及大会情况的介绍。此次联欢节将有八十个以上国家和地区的民主青年前来参加,大会的口号是:“世界青年团结起来,为争取持久和平、民主、民族独立以及幸福的未来而奋斗!”社会主义国家都派出了人数可观的代表团;其他一些国家的进步青年组织由于得不到当局的资助,只能靠募捐、演出等活动集资,或自费前来参加;拉丁美洲的二十几个国家的青年由于得不到政府的支持而不能前来;数十名日本青年被麦克阿瑟禁止出国;意大利青年机构曾组织了一千五百多名青年,只有三百五十人拿到了出国护照等。
大会和各国代表团对中国青年代表团特别重视,在开幕式上将安排我们站位于正中,与苏联共青团书记米海依洛夫率领的苏联代表团相邻;又特意将中国代表团的演出安排在开幕式后的第一天和闭幕式前的一天。肖华同志要求大家:“要精神抖擞地、漂漂亮亮地代表解放了的中国人民和青年,打响开幕式和演出这两炮。”文工团顾不得参观访问,投入到紧张的排练之中。
14日下午4时,第二届世青节在能容纳二十万人的广场隆重开幕,拉科西等匈牙利领导人参加了大会。八十一个国家和地区的近万名青年,身着五颜六色的民族服装,在庞大的乐队声中依次进入场内。印度代表团中有人举着一条用中文书写的标语:“向战斗的中国青年致敬!”当我们的代表团高举毛主席、朱总司令巨幅绣像,在20面红旗的护卫下入场时,全场响起暴风雨般地掌声,人们不断地高呼:“耶勒因(ljen万岁),毛泽东!”“ 耶勒因,斯大林!”“ 耶勒因,拉科西!”除中国代表团外,苏联代表团也受到热烈的欢迎。开幕式上,世界青联、学联主席和苏、英、美、中、匈几个代表团团长讲了话。当肖华同志讲话时,全场高呼“毛泽东”长达数分钟之久。许多青年围过来和我们握手、拥抱、签名、交换礼品,我们将自己的毛泽东像章送给他们。突然间,数千只象征和平的白鸽盘旋于我们头顶上方,九架轰鸣的战斗机编队从会场上空掠过,抛洒下无数的彩色花瓣,将会场的气氛推向高潮,手舞足蹈的青年们以不同的语言高唱起苏联作曲家穆拉杰里为大会创作的会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