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看,掷中对方战船,击穿一个洞;打中人脑,击碎头颅。这是何等暗器?这是最黑暗的暗器,算不算古代手榴弹?
武器再好,也不是主角,水战的主要装备是战船。
吴、越水军都有楼船和桥船。楼船就是指挥船,桥船就是轻快战船。还有大翼、中翼、小翼三种主要战舰船及突冒(船首装有冲角)。
主要战船大翼船长十二丈(约合24米),宽一丈六尺(约3.2米),载乘战士二十六人,棹(手)五十人,舳舻(手)三人,操长钩矛、斧者(各)四人,吏、仆、射长各一人,连同船长,共九十一人。
武器战船齐备,兵士不强也白搭。因此,对于水军的训练尤其重要。吴王夫差这三年都干吗呢?就是练兵!吴军早已不是三年前遭受恐吓就会溃败的吴军了。
勾践主动伐吴,显然对此估计不足。并且,他对本国舟师的实力过于看好,在这一点上,勾践有些狂。而夫差是持之以恒的“疯”。
疯和狂相撞,双方很疯狂,于夫椒即今江苏太湖中洞庭山开战。
夫差等这一天已很久了,他派出伍子胥、伯嚭亲临前线指挥作战,并动用吴国的全部舟师先行到达洞庭山。
洞庭山位于太湖东南部,由洞庭东山与洞庭西山组成。春秋时期的水战,多是水陆结合作战。吴军先用弩射击越军,又用突冒撞击敌船,再进行接舷战斗,最后登船格斗。越军则有些抢滩登陆的味道。
这是水陆结合作战的基本方式。胜败就看谁更勇猛,谁更豁得出去。
这里面有一个心态的差异。吴王夫差与越对战,是报父仇,是决斗,不顾生死。而越王勾践以保全自身,保全国家而主动对吴进攻。
因此,越军看似攻方,军队的整个心态却是守和自保,因此难免有些畏首畏尾。
其次,由后来勾践大力发展国立,“十年生聚、十年教训”来看,夫椒战役时,越国的总体实力是远远弱于吴国的。
这一战,勾践没有赢的条件和理由,只有赢的口号。仨被面织一锦旗,毫无实用价值。吴军以迅猛的速度,凶悍的砍杀,置生死于度外的冲击,将越军必胜口号击溃成哀号。
越军的伤亡,大大超乎勾践的想象。岂止一个惨重可以形容,完全是羊入虎口。打到最后,勾践率领仅存的5000人仓皇后撤,退守会稽山(今浙江绍兴、嵊县、诸暨、东阳间,为浦阳江与曹娥江分水岭)。
残兵败将不能放过。痛打落水狗是极骇极爽的事。夫差号令全军追击,试图全歼越军,生擒勾践,把他脑袋割下来,祭奠父亲阖闾。
很快,吴国大军占领越国国都会稽,即今浙江省绍兴市,并重重包围会稽山。
勾践就在山上,身边仅范蠡、文种等谋士,和披甲持盾、士气尽失的5000士兵。勾践像一头伤痕累累的斗兽,命悬一线。
对于战败方,最坏的结果就是投降。可勾践连投降的资格都没有,唯有求降,看人家给不给你留活路。
范蠡提出方案:应当暂时蒙受屈辱,以卑辞厚礼向吴求降,如若不允,只好请勾践本人到吴国做人质。大白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倒炕。假使夫差仍不答应,那就焚毁宗庙,杀死亲人,将国家财宝沉入江中,以残余的5000将士拼死血战——这无疑是自杀性袭击。悲壮且无奈。
文种前去求降,吴国大夫伍子胥坚决反对。他认为“吴之与越,仇敌相战之国,有吴则无越,有越则无吴,今不灭越,后必悔之”。
夫差原本准备听从伍子胥意见,可文种利用伯嚭的贪婪,以及他与伍子胥的不合,让伯嚭说服了夫差,接受越国求降,越王勾践到吴国做人质。
越国名存实亡。
夫椒战役,吴国全面获胜。夫差报了勾践的杀父之仇。可还有一个仇怨——当年,阖闾召陈国攻打楚国,陈国不应,吴国就一再攻打陈国,楚国援救陈国,只因楚昭王去世才退兵。
如今时机到了。击败越国后,吴军向北扩展。值得一提的是,夫差绝非单纯报仇,从后来一系列战争来看,他的理想是称霸中原。
公元前488年,吴国北上,攻打鲁国和宋国,两国屈服。吴国向鲁国征收牛、羊、猪各一百头;向宋国也征收牛、羊、猪各一百头,作为享宴品,其数量超过向晋国的纳数。
次年,吴国全面进攻鲁国,以闪电战般的速度攻下武城、东阳,驻军泗水即今山东泗水边。鲁国只得与吴国结盟,吴国这才撤兵。
此时,齐国在东面称雄。吴国又将矛头指向齐国。
为了向齐国运兵,吴国在江苏扬州北面筑城挖沟,贯通长江与淮水。整整挖了一年。次年,吴军联合鲁等国联军,合攻齐国。万分危急时,齐国人杀死齐悼公,向吴、鲁、邾、郯联军发讣告,以示妥协。然而,残酷的是,吴鲁联军并未停止攻打。吴国派大将徐承统率水军,从海上进攻齐国,这一战吴军却大败而归。吴国才暂且退兵。
经过一年休整,吴国会合鲁国,再度攻打齐国,一举攻下博地(今山东泰安东南)至嬴地(今山东莱芜西北)。
齐国被迫在艾陵(今山东安南)与吴鲁联军会战。
齐军大败,吴国俘获了齐军主帅国书等将领,夺取了齐的革车八百辆,斩获齐军甲士的头颅三千个。
吴王夫差越来越疯。如果说,夫椒之战前,夫差“疯”得恰到好处,击败越国后,就有些变态了。
《周易·乾》里说:“上九,亢龙有悔。”“亢龙有悔”可以理解为:物极必反。事物皆有阴阳两面,当你过分春风得意时,就得小心谨慎,冷静反思。
夫差没有思考。他动用大量人力、物力建造姑苏台。他认为自己可以始终“飞龙在天”,进而称霸天下,让先君阖闾在坟墓里也深感荣耀。
而越王勾践的状态是“潜龙勿用”,换个容易理解的词,就叫励精图治。
在吴国忍辱含垢的三年,是勾践一生中极黑暗的日子。他只有熬,终于赢得夫差信任。在公元前491年正月被释放回国。
心上插把刀叫忍。忍是太极,以柔克刚。“柔”即能量积累,表面波澜不兴,内在却已强大无比。
战争使越国经济受到严重破坏,生产力急剧下降。勾践的积累就是进行社会改革。鼓励种田织布,奖励生育,市井说法就是:白日下地干活,晚上脱衣上炕造小人儿。
战争说到底打的其实就是人口和经济。
孙子在古代吴国的时候,为了灭楚,曾设立了严苛的婚姻法,女性十二岁,男性十五岁,必须要婚配,生育男丁多的家庭,国家会给予丰厚奖励,而男孩从会走路开始,就要接受严格的军事训练,这就是在做人口的文章。
越国人很忙,内心更苦,奖励远远不够,重要的是凝聚人心。如何凝聚?救济受灾罹难的人,这是作为一个君王的善举,明智之举。
勾践做到了。
军政方面,文种治政,范蠡治军。广泛罗致人才。
国防方面,修筑遭战争破坏的会稽城。征调兵员,扩充军队,严格训练。
外交方面,奉行“结齐、亲楚、附晋、厚吴”的政策。这是全方位外交。“厚吴”就是向吴国殷勤进贡,大量运送糖衣炮弹,以表臣服。吴王夫差倒也受用,遭腐蚀就麻痹,全无戒备,没想过把糖衣剥下吃了,将炮弹再扔回去。他都笑纳了。
那么,勾践本人呢?世人都会想到“卧薪尝胆”。这是史实吗?
《史记·越王勾践世家》中有这么一段话:“吴既赦越,越王勾践返国,乃苦身焦思,置胆于坐,坐卧即仰胆,饮食亦尝胆也。”
这段记录十分明确——勾践确实有“尝胆”的行为。但“卧薪”呢?司马迁所言的“苦身”是否就是指“卧薪”?司马迁并未给出更为详细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