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太后为大清帝国修建颐和园有何象征意义?当圆明园在火中颤栗,尚很年轻的慈禧陪伴着自己的夫君咸丰皇帝逃难去了热河。这座悲剧式的园林折磨着她终生的记忆。于是,在晚年的时候,当上了太后的慈禧命令修建与圆明园废墟毗邻的颐和园,她想藉此恢复一个王朝昔日的风采。所以颐和园又有新圆明园之称,它是慈禧太后为大清帝国重建的后花园。有人认为:“这座颐和园,从建筑学的观点看,确实代表了中国关于地上天堂的幻想。”慈禧本人也很满意,她在昆明湖里泛舟,在万寿山下听戏。据说她在颐和园度过的时光比呆在紫禁城里的还要多,贪图享受的老佛爷啊!她逐渐淡忘掉圆明园的残垣断壁了。或者说,她完全把挪用二千四百万两银子的海军军费筹建的颐和园,当成重现或复兴的圆明园了,就像南宋的君主与臣民在陶醉的暖风中误把杭州当作汴州一样。慈禧太后的颐和园,果然也成了第二个圆明园,成了大清帝国历史上的第二个滑铁卢。】
圆明园与颐和园,大清帝国的大观园■ 作者:洪烛
有—个人,说世界上有一个奇迹——堪以和希腊的巴特农神庙、埃及的金字塔、罗马的竞技场、巴黎的圣母院相提并论:“这是一件史无前例的惊人杰作。然而这个奇迹已荡然无存。”
这个人叫雨果。他所赞美的这个奇迹即圆明园。
他是以描写巴黎圣母院而出名的。可是他又认定:“我们使用(欧洲)教堂的宝库加起来也比不上这座辉煌奇异的东方博物馆。”
他以童话般的笔法(如同《一千零一夜》)讲述了关于奇迹消失的悲剧:“有一天,两个强盗闯进了圆明园。一个强盗大肆劫掠,另一个强盗纵火焚烧……对圆明园进行了一场大规模的劫掠,赃物由两个战胜者平分……我们欧洲人一向自认为是文明人,把中国人当成野蛮人。这就是文明对野蛮的所作所为。这两个强盗一个叫法国,另一个叫英国。”可惜这并非天方夜谭式的传说,而是真实的。即使让阿里巴巴念叨“芝麻开门”的秘诀,也无法开启那曾经金碧辉煌的宝库。黄金变成了泥土,美玉变成了瓦砾,霓裳变成了灰烬……圆明园那最后的美、最后的形象,居然是投射在强盗眼中的。
雨果的伟大在于,他有勇气站在人类的角度主持并伸张正义,而丝毫不偏袒自己的祖国。他以公民的身份提出强烈抗议:“法兰西帝国从这次胜利中获得了一半赃物……我希望法国有朝一日能摆脱重负、洗清罪恶,把这些赃物归还被劫掠的中国。”或许,在归还的同时,法兰西的良知才可能真正地得到恢复,这是在打劫的行动中所失去的。
雨果是在给英国上尉巴特勒的复信中这么说的。而巴特勒写信的目的,是请他对1860年英法联军的胜利谈谈感受。雨果谈论的却不是光荣,而是耻辱,所有的战利品将构成沉重的债务。圆明园的大火,也点燃了一个愤怒的雨果。他是对的。我觉得,凡是真正热爱巴黎圣母院的人,也会同样地热爱中国的圆明园。
我估计雨果并不曾访问过中国。假如雨果亲眼目睹了圆明园的青春以及衰竭,他的悲痛只会加重而不会减弱。不管怎么说,雨果是圆明园的一个著名的知音。我建议把雨果的言论镌刻成纪念碑,树立在圆明园遗址!这也是我,作为一个公民的建议。至少,我会把它引用进自己的书里。
当然,雨果所发出的仅仅是文人的呼吁。当时的政客、军阀或许并不赞同。甚至在1900年,八国联军侵占北京,强盗的数目又增强了,劫掠的气焰亦有变本加利之势。且不说紫禁城、颐和园等宫苑禁地的重大损失,连建于1442年的古观象台,仪器也被洗劫一空:法国抢走赤道经纬仪、象限仪、黄道经纬仪、地平经纬仪及简仪,运至大使馆(两年后迫于舆论而归还);德国把天球仪、纪限仪、地平轻仪、环卫扶使仪及浑仪全装上军舰,打包运走(第一次世界大战败后才归还)……最可笑的,是连景山吊死崇祯的那棵“罪槐”上的铁锁链也顺手“牵”走了(回去捆绑黑奴吗?)——其贪婪与嚣张可见一斑。简直像筛子一样。
中国有多少宝贝,就这样失落了。中国又有多少宝贝,经得起如此折腾?
圆明园文物的归还,至今仍遥遥无期,它们依旧陈列在英法两国的诸多博物馆里。不觉得烫手吗?
我只知道,北京的保利集团,几年前在一次国际拍卖会上,不惜重金购回了若干件圆明园遗物(好像有兽首铜雕之类)。这属于义举了。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就为了让这些离散的文物早日回到祖国的怀抱。
根据法国传教士王致诚《圆明园纪事书札》的记载:“水滨复有无数禽笼鸟室,畜水禽者则半入水中、半居岸上。在陆则有兽圈猎场,沿途时遇此小建筑也。”可见圆明园原本设有动物园的。当战火燃起,这些珍禽异兽都往哪里去了?还有那些奇花异草呢?莫非皆已化为灰烬?
强盗的逻辑,有时比野兽的逻辑还要残酷,还要愚昧。谁把他们从笼子里放出来了?这一颗颗挣脱了缰绳的野蛮之心!
圆明园原本还有图书馆,即大名鼎鼎的文源阁。乾隆皇帝修集《四库全书》(共三千四百六十种、计七万五千八百五十四卷),曾缮写七份,建阁藏庋,先后置内庭四阁、江浙三阁——文源阁是其中之一。“大内曰文渊,圆明园曰文源,热河曰文津,盛京(沈阳)曰文溯,并于扬州大观堂之文汇阁,京口(镇江)金山寺之文宗阁,杭州圣因寺之文澜阁,亦各庀一份。”英法联军同样毫不留情地向这一流的图书馆投下一只火把。文源阁里的古籍、经卷、书画、金石文具,荡然无存。令天下书生无限神往的文源阁,变成了一小块文化沙漠。
圆明园曾有四十景。乾隆皇帝依照承德避暑山庄三十六景之例,将这四十景各题四字为额,他给这风格迥异的风景命名时,恐怕也煞费苦心。我联想到了《红楼梦》第十七回的“大观园试才题对额”——“宝玉系诸艳之冠,故大观园对额必得玉兄题跋”(脂砚斋点评)。乾隆确有贾宝玉之才情与风流,将一道道景致题写得花样百出,使亭台楼阁、山丘河渠各有所属。因万字轩南堂原有雍正御题“万方安和”匾额,包括十字亭、文昌阁和藏舟坞在内的这一组水景建筑,仍沿袭了“万方安和”之称谓。万方安和——可惜这世代清帝的祈愿,在1860年还是落空了。仿佛在劫难逃,圆明园——这清帝国的大观园,中华民族的红楼梦,最终还是破产了。星罗棋布的四十景,名存实亡。或者说只剩下了一景:残垣断柱。
这已是它最后的风景。
除了废墟,还是废墟。
圆明园由圆明、长春、绮春三园组成。鼎盛时还包括熙春园和春熙院。合称圆明“五春”,又据传是因咸丰宠幸的五位美女而起,在杏花春、海棠春、牡丹春、武陵春四位汉族佳丽之外,还有一位懿贵妃那拉氏(慈禧)。
圆明园始建于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即使在雍正王朝扩建成御园时,范围也仅限于西部3千亩。是乾隆使之向东邻、东南邻大幅度扩展。
张恩荫先生查阅乾隆朝内务府造办处《治计档》和《清史稿·职官志》等史料后得出结论:“直至嘉庆道光间春熙院、熙春园复赐皇亲之前的二三十年间,御园圆明园的范围实为五园,占地面积不小于七千亩。”
而其拓建过程如下:“乾隆十年至十六年,在该园紧东侧的水磨村北(康熙间明珠故园)大兴土木,建成长春园;乾隆三十二年,将皇亲赐园熙春园(今清华大学校园西部,为康熙间所建)并入圆明园;乾隆三十五年,在紧东南邻拓并大学士傅恒赐园(原为怡亲王赐邸),定名绮春园;乾隆四十五年,将皇亲赐园淑春园易名为春熙院(位于今北京大学校园北部),归入御园。”
我私下里甚至认为:曹雪芹是以圆明园为原型而臆造出大观园。贾府的繁荣期,如同乾隆盛世。(而家道衰落,荣国府被查抄,似乎无形中预兆了若干年后的火烧圆明园?)曹雪芹当年就住在香山脚下(卧佛寺一侧有其故居),抬头低头,皆可望见圆明园。
当然,圆明园可比大观园要阔绰多了。或者说,曹雪芹笔下的大观园,跟圆明园相比,顿时显得小家子气。
惟一的相同之处在于结局:梦终究是要碎的。梦碎之后剩下的,只有荒凉与冷清。
圆明园布满了梦的碎片。
圆明园:一个没有风景的风景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