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子民眼里,皇帝是天下最厉害的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是说,在土地上生活的人,都是皇帝的奴才。你的房子盖在地上,你的庄稼种在地上,而所有土地上的一块泥巴,都不是你的,都是皇帝的。假若没有皇帝的王土,子民的房子就没有立足之地,子民的庄稼也没有地方种植。尽管有皇帝的时候,拆迁很少,但是王土是皇帝的,人家要盖房子,子民肯定得无条件拆迁。
但是皇帝也是个人,也知道他的位置虽然高高在上,还有些事情并不在他的管理范围之内。比如太阳,比如月亮,比如星星,人家怎样运转,皇帝也没有办法改变。还有下雨飘雪,风霜闪电,皇帝也没有能力干涉。就是皇帝的土地上,春夏秋冬的四季运转,也不是皇帝决定的。皇帝敢于杀掉任何不听话的大臣和子民,但是皇帝杀不掉管理节气的老天爷。皇帝最大的特长是与人斗其乐无穷,但是与天斗并不一定其乐无穷,与地斗也不可能其乐无穷。因为苍天无限,大地无边,皇帝的手伸开,也摸不到天地的边缘。
皇帝就不得不敬重四季,敬重天地间的自然节令,敬重天地间四季交替的规律。天地无常,皇帝要敬畏天地的无常;天地有情,皇帝要敬畏天地的情感。因而,在漫漫的天地间,皇帝也不得不遵循天地的规律,不得不祭祀自己无能为力的四季变换。
在宋代之前,很多皇帝都祭祀五方帝。赵匡胤黄袍加身之后,就沿袭唐朝的礼制和祭祀的传统,照样祭祀五方帝。大概是因为五方帝主管天下四季的变换,只有尊重他们,敬重他们,才能顺应四季,顺应自然,天下才能五谷丰登,四野才能丰赡富庶,皇帝也才能得到子民的跪拜和敬重。那个皇帝都知道,只有天下富庶,才会有顺民。天下赤贫,就会出暴民。
五方帝分别是青帝、赤帝、黄帝、白帝、黑帝。和五方帝对应的是五个节令和节气,分别是立春、立夏、季夏、立秋、立冬。在某一个节令来临的时候,就相对应的祭祀五方帝中间的一个。以祈求五方帝中间的某一个,在自己对应的节令里,尽职尽责,风调雨顺。
宋代祭祀五方帝,是很严格的,也是很神圣的。在立春到来之前,在郊外建立青帝之坛。高七尺,六步见方四尺。在祭祀之前,皇帝要换上庄严的礼服---衮服。皇帝还要带上尊贵的礼帽,帽子的前后要加上玉串。这样的带玉串的皇帝礼帽,叫冕旒。立春祭祀的时候,要在青帝之坛摆上羊和猪等祭品。太昊氏作为配祀,勾芒氏、七宿作为从祀。立春祭祀,不但皇帝在京城参加,各地的官员也会在自己的属地,举行相应的祭祀。河南内乡曾经有过立春在地上挖一个深坑,摆放一根柔软的羽毛,立春时节,阳气上升,羽毛飞出土坑,就开始唱三天大戏。这个习俗,大概就是地方祭祀青帝仪式的一部分。
立夏的前一天,在郊外筑赤帝之坛,高六尺,东西六步三尺,南北六步二尺。皇帝穿着和立春祭祀青帝时相同的衣服,戴相同的帽子,在祭坛上摆放相同的祭品。神农氏作为立夏的配祀,祝融氏、三辰、七宿作为从祀。夏天是耕种和生长的季节,在季夏,还要祭祀黄帝。黄帝之坛,高四尺,七步见方。就是天气再热,皇帝还是要穿衮服,加冕旒,以示对黄帝的尊重,也以示对于生长季节的尊重。季夏祭祀的黄帝,不是我们平常所说的黄帝战蚩尤的那个黄帝,而是一个纯属季节的黄帝。而黄帝氏仅仅是一个配祀,后土、镇星是从祀。
立秋季节过后,中原就迎来了白露为霜的日子。宋代国都在开封,立秋祭祀白帝很是隆重。白帝主管收成和丰赡,在郊外筑的白帝之坛高七尺,四方七尺,就是皇帝在祭坛上摆放的极品也要比春祭夏祭丰盛。人收成了,也让白帝收成,就是当时包括皇帝在内的人们的朴素观念。祭祀白帝的时候,帝少昊氏为配祀,蓐收、太白、七宿为从祀。
立冬祭祀黑帝,礼仪如常。
对于五方帝的祭祀,反映了农业文明漫长的历史进程中,皇帝也不得不折服于自然和天地的无奈心态,也反映出皇帝对于大自然的崇拜和敬畏。在中国古代,正因为皇帝敬畏天地鬼神,子民敬畏天地鬼神,才使我们的民族成为一个文明的民族,而不是一个嗜杀的民族。现在回过头看历史缝罅里的皇帝,蟒袍玉带的里边裹着的,同样是一个农民。尽管有了衮服冕旒的包装,皇帝统治国家的思想,依然是从一个农民的头颅里流出来的。就是四书五经,也不能改变皇帝们的农民状态。 (一地秋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