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和议成功,联军退兵,慈禧太后与光绪帝再坐京城。按照惯例,接下来就是皇恩浩荡的论功行赏和加官进爵,但这丝毫不关赛金花的什么事儿,尽管民间满是“议和大臣赛二爷”的颂扬声。一个倚门卖笑的风尘女子,市面上却是如此风光无限,到处传颂着妓女救了大清国的光荣事迹,这让仓皇出逃丧尽尊严的满清皇室情何以堪?
1903年,赛金花由于虐妓致死,吃了官司。赛金花并非没有责任,似乎也还有其他别的隐情,但都还不至于遭遇遣返的处罚。因此,关于次年被遣返原籍苏州的原因,吴趼人就坚定地认为这是因为赛金花太过招摇的缘故。
离开北京之后,风韵犹存的赛金花再也找不到当初傲视群雄的感觉了。迫于生活,她不得不再度来到上海,挂起“京师赛寓”的牌子谋取营生。之后赛金花嫁给了一位铁路总稽查曹瑞忠(第二任丈夫),可惜不久就死掉了。中华民国成立后,赛金花的客人中开始出现革命党,其中魏斯灵就令其印象深刻。由于参与二次革命,魏斯灵遭到追捕,逃至上海后结识了赛金花,并在赛金花帮助下乔装打扮逃亡日本。 1918年旧情不忘的魏斯炅重返上海,明媒正娶了赛金花。45岁的魏斯灵给她取名“魏赵灵飞”,寓意灵魂就此飞跃,对外则一直以魏夫人称呼。这对40岁的赛金花而言,应该是不错的归宿了。但命运有时候显得特别不近人情,即使如此平凡的幸福也仅仅持续了五年,赛金花的第三任丈夫魏斯灵便不幸病逝了。由于被夫家视为红颜祸水,赛金花不得不搬出来到天桥附近居仁里一处平房内闭门寡居。从此以后,赛金花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五
刘半农是北大著名教授。之所以叫半农,是因为寓意了其文学的追求,他将关注的视角定位于普通下层人民的生活。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刘半农才决定给名妓赛金花作传记了。“北大教授,为妓女写传还史无前例。”(胡适语)
1932年冬的某一天,一向萧条的居仁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他就是刘半农和他的学生商鸿逵。对于两人的到访,赛金花颇感意外,毕竟,年过花甲已不是昔日声名远扬的赛二爷了。听说刘半农要给自己写书,甚是感动。经过双方交涉谈判,赛金花同意每周抽出两个半天时间接受采访,两个半天都定在下午,汽车接送,每晚备有晚餐。采访一共进行了八九个半天,总算是完成了。
不幸的是,1934年夏天,刘半农在西北考察途中染上疟疾,回京不久即与世长辞。闻讯刘先生的噩耗,赛金花身披黑纱前往吊唁,并恭敬地呈送一幅挽联:“君是帝旁星宿,下扫浊世秕糠,又腾身骑龙云汉;侬乃江上琵琶,还惹后人挥泪,谨拜手司马文章”。旁注曰:“不佞命途崎岖,金粉铁血中几阅沧桑,巾帼须眉,愧不敢当,而于国难时限,亦曾乘机自效,时贤多能道之。半农先生,为海内文豪,偶为不佞传轶,其高足商鸿逵君助之,未脱稿而先生溘逝,然此作必完成商君之手。临挽曷胜悲感。魏赵灵飞拜挽。”尽管这样非凡的文笔未必出自赛金花之手,但其“词意恳切哀伤,催人泪下”,还是给人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
关于赛金花的传记,虽然已有刘半农生前定下的提纲,却终究还没有着手写作,年轻的学生商鸿逵对于如何处理这样一部重要的传记没有主意。为了写书,刘半农已经欠下了出版商的债务,为尽快度过难关,商鸿逵不得已请求胡适先生帮忙。胡适建议实话实说,尽量避免不合实际的想象以及过分的夸张。于是,商鸿逵就按照刘半农设定的提纲思路予以撰写,取书名《赛金花本事》。堂堂大学教授,并不计较于给一个风尘女子写传作记有辱斯文,大概只有民国时代的刘半农了。
六
1936年11月4日凌晨,一名叫做普玉的片警例行巡查至赛金花居住的孤独小院附近。他隐隐听到了悲伤的哭声,于是循声而行,走进了小院子里。一名老人,紧紧地抓住破烂被子的一角,再也不会醒过来。一代名妓,就这样在寒冷中孤寂而悲惨地死去。
看到这样的情景,普玉没有立刻打电话报告自己的上司,而是首先通知了报社。接电话的是《立言报》编辑吴宗祜,闻听此讯,《立言报》立刻停机改版,以最快的速度报道了名妓之死的独家新闻。那一年,赛金花年仅64岁。
《立言报》一出,唤起了人们对于名妓赛金花的集体回忆。她死后身无分文,各界纷纷捐款才得以使其体面地安葬。据说,棺材是由吴宗祜(《立言报》编辑)出面购置,著名画家张大千为她作肖像画,齐白石为她题写墓碑,并一致同意将其安葬在陶然亭。当时的报纸上曾刊登了这样一副挽联:“救生灵于涂炭,救国家于沉沦,不得已色相牺牲,其功可歌,其德可颂;乏负廓之田园,乏立锥之庐舍,到如此穷愁病死,无儿来哭,无女来啼”,或也是自古风尘出侠女的真实写照罢。(冯相军 中国网专家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