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一封打工仔写给文学朋友琴的来信引起了记者的关注,信中提及了一介长衫先生——李里。作为四川师范大学视觉艺术学院最受欢迎的教授,虽然这位长衫先生只有初中学历。但其痴迷国学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精神 ,让打工仔们深受鼓舞。
一封来信讲述打工仔眼中的
长衫先生
您好!
我是一个为生计四处奔波的打工仔,家住渝州长江边。我喜欢读书,作个读书人是我的理想生活。这样的念头大概在1991——1996年间最为强烈。那时我在建筑工地打小工,每天和灰、搬砖、爬脚手架,工作都在12个小时以上。收工不看表、不看太阳,工地里的路灯啥时亮了啥时才收工。如何熬过这漫长的白天?读书成了我唯一的选择。那时一天工资才三块钱,根本不可能买太多的书,我就买“耐看的书”:《唐诗三百首》、《宋词赏析》、《古文观止》,白天干活时工头不允许看书,我就选择了唐诗和宋词,《古文观止》和《余光中散文选》我留在晚上读。每天在手心里抄上一首诗词,炎炎烈日下我汗流浃背,但手心里“一片冰心在玉壶”的句子却让我感觉无限的清凉;数九寒冬里我瑟瑟发抖,但手心里“红泥小火炉”的句子却让我心生暖意。因为双眼高度近视,双脚不小心踩在钉子上,鲜血浸透了鞋子,我一个人躺在地上看着天空的流云,心头说不出的迷茫,是手心里“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句子让我对生活心生希望。
那时,40多个民工挤在一间工棚里睡觉,读书是不可能了。工棚门前有个小广场,广场的中央是毛主席像,我就在毛主席像下趁着明亮的灯光看书一味沉浸其中,忘记了白天的劳累,忘记了夜阑更深……回家时建设路灯火已熄,工棚里鼾声正浓。我作过推销员、作过搬运工、作过记者……但骨子里却是想作个读书人。《诗经.郑风·子衿》里有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句子,青衿是周代学生的服饰,后来专指读书人。青青子衿一袭长衫的打扮令我无限神往。“坐中泣下谁最多,江洲司马青衫湿”的白居易就是一袭长衫,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文人都穿长衫,长衫成了文人最好也是最恰当的标志。可惜现在读书人都不穿长衫了,我常常在梦里见到自己长衫飘飘,一副读书人的模样。
听说四川师范大学视觉艺术学院的老师李里是目前唯一坚持穿长衫的读书人,在充满中国传统文人特色的生活方式中,李里已经度过了15年的时光。李里说,小时候看到穿长衫的人很儒雅,文质彬彬,很美,当时就觉得这个长衫好看。李里现在除了教书之外,他每周都要到95岁的文字学家杜道生先生的家里求学,他自己还撰写了一部近百万字的《国学通观》,这部书的撰写受到了国学大师张岱年,季羡林,刘克生等先生的指点和肯定。李里希望通过自己把国学的文化精髓梳理得通俗易懂让更多的人了解,尽管李里的生活方式让人们产生了各种怀疑,但他还是保持着自己独特的中国传统文人的生活方式。
李里的特立独行,缘于他是个读书人,缘于他满腹经纶。我要想和李里一样长衫飘飘风流儒雅,唯一的途径就是多读书……看到这封信,记者对李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一袭儒雅长衫
在浮躁的社会中穿行
李里,刚过而立之年,喜欢按照中国传统文人的方式生活,现任职四川师范大学,两年来他利用业余时间义务讲授国学,深受民众喜爱。13岁时,李里用零花钱买了第一件长衫。长衫、线装书、手写小楷、狼毫毛笔、桃木古典家具、建造起他自己的世界。李里说他是以中国文化为家,国学为瓦。
李里穿长衫有三个原因:“一是长衫是中国文化的积淀;二是作为读书人,穿上长衫,能体现出学者洒脱飘逸的风度;三是长衫从上到下浑然一体,正好符合中国文化提倡‘中和’、‘天人合一’的内涵。”穿了十多年长衫的李里,面对世人好奇的眼光,认为“我只是身体力行,传承中国文化。”李里出生于重庆的一个书香门第家庭,父亲是重庆一所大学的教授,母亲的家学渊源十分深厚——李里外婆的祖父、父亲和叔父被并称为“小三苏”,琴棋书画很有造诣。李里继承了家族的艺术天赋,深深沉迷于神奇瑰丽的中国传统文化中。 刚开始穿长衫的时候,家里人并不支持他,认为这是一种极端的形式主义。李里却固执己见,无奈之下家人只好与他妥协:穿长衫可以,但在与家人在一起的时候不可以穿。李里答应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李里的行为以及他弘扬国学的执著渐渐被家人理解。后来李里声名远扬,家里人便不再对他进行约束了。
1991年李理初中毕业时,他以20分之差没有考上高中。成绩下来后,父母本希望他能再在初中复读一年,争取考上市重点中学,可他却对父母说,他不想再复读了——学校学不到国学,他说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于是身穿长衫的李里踏上了他的行全国之旅,西子湖畔、寒山寺外、咸亨店里……之后又加入到了打工仔的行列,深深地体会到了生活的艰难。随后,他又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当农民去。自己的理想是弘扬国学,而农耕文化伴随着中国传统文化几千年,体验农民的生活一定能够更有益于弘扬国学。
1996年,身穿长衫、20岁的李里来到四川省安岳县李家镇和平村苏家沟当了1年农民。那段时间,李里也写东西,也时常抽出时间出外旅游,依然去感受先贤们所留下的足迹,感悟中华文化的深刻内涵。不同于前的是,他在路过一些宗师级的国学大师所在的城市时,再忙也会抽出时间前去拜望他们,2001年夏天,他在北京三次拜会了90高龄的国学泰斗季羡林老先生。2004年4月,李里又专程前往北京拜望了94岁高龄的张岱年老先生,并将自己的一部名叫《国学通观》的初稿呈给老先生看。几年间内,李里先后拜望了季羡林、张岱年、侯仁之、贺嘉寅、杜道生、刘克生等国学大师。2000年初,就在他再次四处找工作时,受到四川师范大学视觉艺术学院院长林木教授的邀请,来到四川师范大学视觉艺术学院担任国学教授至今。
一座农家小院里
宁静致远的生活
记者终于走进了那个著名的农家小院——李里的“天人轩”。多少次在报道里看到:在两扇沉重的木门背后,居住着的一个儒雅飘逸的古典学士,他的身边弟子环绕,他给他们以教习,他们则恭敬地侍奉他,他以那幅“为何不住繁华境,自乐定中隐逸名”的对联来表明远志,过着吟风弄月的生活。 多少次他就谦和地立在这院子的门口,用现代社会已经稀薄了的古君子之风,揖送往来的车马,接待前来探访的人们,在想象中,这个小院是神秘的,“天人轩”的主人也是神秘的,在他身上,有儒家的丰富内涵和清正古雅。
一进院门,田园被关在门外,一切似乎安静下来。关进小院成一统,扑面而来的气息,让人应接不暇,潮湿的青草气息,给人生机勃勃的感觉,院子里是绿树杂花、青石台阶、经年的物件杂设,右边是花树,左边是兔栏,兔栏里养着两只动物,一只是兔子,另一只小的,李里说是香猪。
眼前的陈设只在DV里看过,一件一件仔细看过去,黑漆木家具,与几位大师的合影,每一张照片上,李里都是一身长衫,这些合影放在这里,体现了一种自爱;还有很多的书,都是传统文化书籍,书架上放满了书,椅子背后的墙边也堆了高高几摞。在学生拍的DV里,他就在这张桌前凝神读书,是神韵丰厚的中国知识分子的形象。坐在主人黑色书案旁的太师椅上,对着满墙的书,仿佛看到李里丰美的心灵地图。房内装饰不多,只有墙上挂着的几处祖上和家人的照片,显出李里是个家庭观念很重的人。
来到客厅,李里从书柜里拿出一些书报来,有《竺霞法师传》,有他为之作序的贺嘉寅的书,还有李里母亲写的书。李里拾起一本竖排的古文诗书,靠在书桌一侧的躺椅上,念念有词地诵读起来,顿时仿佛旁若无人,一边反复咏读一边还兀自赞叹,然后,再做事的时候,他的脑子里似乎就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古文诗句,一边来来去去地走着,一边嘴里念念有词,无数的妙语从他口中涌出,一景一物都引发他对古诗文的联想,灵魂像被古诗文的音韵浸透了。
夕阳西下,李里提着小竹篮和镰刀,出去给他的兔子割草,割完草,李里在躺椅上小坐片刻。他似乎多愁善感,能感受到动物的情感,他说要给他的动物们再配上同类的伴儿,再把金鱼喂上,他说兔子和香猪还互相舔毛,他称之为“相亲相爱”,他说:“你看‘独’字就是犬旁,狗儿就是独,‘群’字就是羊旁,羊子就是群,所以说中国的文字就是这样有意思。”人与人、人与自然要相亲相爱,独处时读书思进,相聚时教书育人,李里的生活就像一部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