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也戒狂
刘骏死了,刘子业来了。可怜锦绣江南,被这个傲慢乖戾、兽性大发的少年。拖进了一口大酱缸里。他的欲望毫无节制,像一场瘟疫,铺天盖地地蔓延。
早有人偷窥到刘宋的灾难了。登基大典,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新皇帝居然一点儿难过的表情都没有--亲爹尸骨未寒,再不情愿,也得装装样子啊。刘子业偏不,他大模大样地取过了皇帝的玺绶、冠冕,不客气,也不感动。这副没教养的嘴脸,令朝中的有识之士,暗自捏了一把汗。
想想也是,一个孩子。从小在仇杀、虐待、纵欲、乱伦的小圈子里耳濡目染,他的内心怎能阳光明媚、风和日丽呢?连亲人之间都扣帽子、下套子、脱裤子、动刀子。跟外人相处,更是无所不用其极。无限的权力,可引诱常人变态,也能唆使坏蛋披挂祸国殃民的盔甲。刘子业刚穿上龙袍,便进入了禽兽的野性状态。他登基一年,就被叔叔宰了,史称“前废帝”。虽说日子不长,但他却做尽了坏事。沈约在《宋书》里评论道:“若夫武王数殷纣之衅,不能挂其万一。霍光书昌邑之过,未足举其毫厘……其得亡,亦为幸矣。”17岁被杀,都算便宜他了。由此可见,人们对刘子业的仇恨是多么强烈。
刘子业没有刘骏的文采,他的长项就是整人、杀人。
头一根肉中刺--刘子鸾。当初父亲在日,这个小兄弟竟然“子以母贵”,比刘子业更受宠。如今,老爹死了,新账旧账一起算吧。刘子业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刨坟掘墓,挫骨扬灰。刘子鸾的母亲不是生前得宠吗?入土也不叫你消停!挖出来,抛尸荒野。还把老爹为这个女人修建的新安寺拆毁,和尚、尼姑一块儿杀掉。刘子鸾,名日王爵,还不是案板上一条任人宰割的死鱼?皇帝的杀手一到,他必须引颈就戮。临终,刘子鸾仰天长叹:“只希望下辈子,别再托生于帝王之家了!”
同辈遭殃,长辈也未能幸免。刘子业的两位亲叔叔,一个肥,一个胖,竟被活活地关进笼子里,饿极了,就趴在地上吃几口残羹剩饭。皇帝还送他们一个侮辱性的外号--猪王。哪天皇帝想杀人了,便把这群叔叔抓起来,随时准备开刀。上至皇亲贵胄,下至荜户蓬门,江南笼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下。《宋书》描述这段人人自危、战战兢兢的日子,“帝凶悖日甚,诔杀相继。内外百司,不保首领”。
《魏书·列传》的记载更血腥:“子业召其南平王铄妃江氏偶诸左右,江不从。子业日:’若不从,当杀汝三子。’江犹不从,乃鞭一百,杀其子敬猷等。”威逼南平王的妃子和贴身侍卫交配,不听话就打屁股,甚至杀害人家无辜的儿子。他常在宫里举办这种“色情派对”,嫔妃、公主和朝廷命妇被迫赤身裸体,被那些侍从猥亵、蹂躏……
刘子业的母亲王宪螈深知儿子是个忤逆不孝的畜生。可她也无能为力。王太后沉疴在床,刘子业也不肯去看一眼,愣说:“病人房里闹鬼,太吓人了,我可不去那种倒霉地方!”这番话气得王太后破口大骂:“快拎把刀来,剖开我肚子看看!为什么我生了这么个狗杂种啊……”王宪螈被活活气死了,享年38 岁。
对王宪嫄来说,死亡是最大的解脱,两眼一闭万事清静。她怎能预料,自己喂大的儿子、奶大的姑娘,早就做了亘古罕见的丑事。
姐弟秽行
刘宋的建康城,肉欲横流,纸醉金迷。与此同时,欧洲的古罗马帝国,也笼罩在一片回光返照之中。如果说刘宋宫廷里的骄奢淫逸最招人憎恶,那么古罗马则是从里到外、自上而下的酒色财气。号称“永恒之城”的罗马,到处是大理石雕刻的豪华厕所,可容纳2000多人的公共浴场,已彻底沦为民众集体淫乱的第二妓院。每年四五月份的所谓“花节”,等于变相的“妓女庆典”。
近一个月时间里,20万妓女花枝招展地拥上街头,为了招揽生意,她们还为陌生男性提供免费的“维纳斯服务”……生活在公元前后的历史学家李维,早就痛恨地指责这些不争气的同胞“重视财富,鄙视品德”。
任何社会,一旦出现精神层面大面积的溃疡,物欲崇拜无孔不入,甚至连最起码的荣辱观和进取心都死了,那么。这个时代的人,也就退化为可怜的“生物之群”。大理石筑成的古罗马,被甜腻的“淫风”吹得摇摇欲坠。花团锦簇的建康皇城。也沉醉在毁灭性的狂欢里。
刘宋先后出过两名“废帝”,前废帝就是刘子业,他不合昼夜地狂欢着,唯恐荣华富贵转瞬即逝。山阴公主刘楚玉和其亲兄弟臭味相投,他俩做伴儿,玩得鸡飞狗跳、天怒人怨……
为什么要在刘楚玉登场前,翻开她家的陈芝麻烂谷子呢?还是那句话,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刘宋家族的先天血统与后天教育,成就了刘楚玉这个 “美丽的怪胎”:她比荒淫的色狼脸皮更厚,比残暴的君主手腕更毒。山阴公主徒具少女俊美的形骸,她和刘子业一样,只能发育成口吐人言的“双足兽”。南北朝史家措辞尖刻地编派她--“淫恣过度”、“肆情淫纵”,这样看来,她和短命弟弟一同被杀,也不算冤枉。
姐姐对弟弟还不熟悉吗?刘子业和刘骏完全出自一套模具,他们冷酷嗜杀,六亲不认,他们贪淫好色,不惜乱伦。《魏书》把这些丑事全抖了出来,“子业淫其姑,称为谢氏,为贵嫔、夫人,加以殊札”。
所谓谢氏,就是刘义隆的第十个女儿,被封为新蔡公主,她已下嫁抚军谘议参军何迈--这可是刘子业的亲姑姑。为了能够长期霸占,与谢氏做永久夫妻,刘子业绞尽了脑汁,最终采取了移花接木的办法:首先,“空设丧事”,谎称新蔡公主死了。然后,又将姑姑隐姓瞒名,“称为谢氏”,“而实纳之”,走漏风声之后,他索性将“情敌”何迈给杀了。
刘楚玉揪着弟弟通奸乱伦的小尾巴,非但不耐心规劝,还脱光、插足、趟浑水。有种说法,刘子业和刘楚玉同床共枕,刘楚玉还给弟弟“拉皮条”。《魏书》披露了这桩“姐弟恋”,“时其姊山阴主大见爱狎”。寥寥一笔就说清了。
现在看来,刘子业十六七岁。还算未成年人呢。姐姐再大,也不过二十左右吧。可是,年少不能为弥天大罪买单。小皇帝为霸占亲姑姑而导演的“活出殡”,足见其是疯狂,而不是呆傻。他也懂得“乱伦”很丑,所以才躲躲闪闪,偷偷摸摸。姐弟俩都具备最起码的心智判断力,最后还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嘻嘻哈哈地滚进了一个被窝里……
我要帅哥
亲人兼情人,姐姐兼老婆,手里攥着一团乱麻,难为这个十几岁的疯子。说实话,刘子业还挺照顾山阴公主,“进爵会稽郡长公主,秩同郡王侯,汤沐邑二千户,给鼓吹一部,加班剑二十人。帝每出,与朝臣常共陪辇”。
获取如此优厚的待遇,刘楚玉并不满足,她竟然朝皇帝伸手,振振有辞地索要男人。当然,要来男人绝不是为结婚生育过日子,无非是蓄养一群漂亮小伙儿当玩物。
阿Q可以在土谷祠里想女人,倘若上街吆喝跟娘们儿睡觉,便要挨嘴巴。背经叛道的事儿,往往是能做不能说,尤其在大庭广众之下。要盖上一块遮羞布。刘楚玉才不管外界怎么戳她的脊梁骨,照样忽闪着美丽的大眼睛,和弟弟谈论自己赤裸裸的企图:“妾与陛下,虽男女有殊,俱托体先帝。陛下六宫万数,而妾唯驸马一人。事不均平,一何至此!”
话里话外,委屈嗔怨--男人,凭啥三妻四妾?女人,为何从一而终?咱们爹娘都一样,待遇竟这般不同……挑明了吧!弟弟要美女,姐姐要帅哥。
男性掌权,女人便是一种财富;女人当家,男性则成为一种资源。大周女皇武则天床前的“面首”,俄国女沙皇叶卡捷琳娜身边走马灯似的“男宠”,足以证明权力至高无上的女性,除了文治武功以外,同样渴望异性的抚慰。当然,刘楚玉不能跟上述女性同日而语。
后人评说,刘楚玉此举有“女权意识”,意在追求男女平等。想想,未免高抬了她。要男人,还不是贪图一己之私!刘楚玉头脑里,根本就没有政治,她最上心的,除了玩,还是玩。
回好,Playgirl碰上了Playboy!刘子业最待见此类别出心裁的“花花事儿”。虽说其他男人不敢和自己“争床”,但是,拗不过姐姐的口味,既然她喜欢,不妨就做个顺水人情。刘子业对这个肌肤相亲的女人,表现出了匪夷所思的宽宏大量。
《宋书》说:“帝乃为主置面首左右三十人。”首,指头脸英俊;面,指五官周正。面首,尽是百里挑一的漂亮小伙儿。皇帝一声令下,30个帅哥,齐刷刷地跪在了公主床前……
南北朝著名的《子夜歌》,既有羞答答的暗示,也有火辣辣的表白。其中一段唱道:“寒鸟依高枝,枯林鸣悲风。为欢憔悴尽,哪得好颜容?”当时的女子,无论品性怎样,都愿意追随真心爱慕的男人,求一夕之欢。尽管刘楚玉生性放荡,却也是血肉之躯。剔除自身的“动物性”,依然情有独钟。她所垂青的人,是吏部一名郎官--褚渊。
褚渊俊美、飘逸,跟那30名临时征召的面首可不是一个档次。刘楚玉对他倾慕已久,这便多了几缕柔情、几丝真意。为了让褚渊死心塌地地跟自己,山阴公主不愿像弟弟那样粗暴,女人的天性使她选择了“感情”手段。显然,刘楚玉是把褚渊当成了“人”,而不是一件东西。这次,皇帝陛下亲自撮合,公主开价不高,甚至有“倒贴”的意思。她“请自侍十日”--想来可怜,如果不喜欢,刘楚玉能低三下四地伺候一个对自己并不百依百顺的男人吗?
君命难违,褚渊不得不捏着鼻子答应下来。可是,谁愿意穿新鞋踩狗屎啊?山阴公主,顶风都臭八百里,沾上这种女人,得恶心一辈子。《宋书·前废帝本纪》和《豫章王传》都写到了褚渊痛苦的“十日谈”。前者道:“渊侍主十日,备见逼迫,誓死不回,遂得免。”
后者说:“(褚渊)以死自固,楚玉不能制也。”不管怎么说,褚渊还是活着回来了--这就包含了山阴公主的深情厚谊。情是情,性是性,这个女人分得毫不含糊。可惜,金枝玉叶未必赶得上民间女子,能和心上人朝夕厮守,粗茶淡饭地过一生。
那个风度翩翩的男人拂袖而去,刘楚玉远远地望着他冷漠的背影。眼里有泪吗?心底有伤吗?深夜想起这个爱过的人,还能入眠吗?
南朝屋檐下,月照无眠。是谁轻轻叹了一声,子夜吴歌便如烟如缕地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