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春秋》中记载有勾践“饮溲食恶”的故事:勾践得知夫差生病了,就乘机献媚,亲自品尝夫差的大小便,以帮助夫差诊断病情,借机打动夫差,获得释放的机会。当然,《吴越春秋》类于小说,所载事迹有故意丑化勾践形象的嫌疑,但无可置疑的是,正是由于勾践身处吴国,从而可以很轻松地获得诸如吴国人文地理、大政方针、人事变动,包括国君身体健康状况等情报信息。
从常理来看,让敌人住在自己身边,且一住就是3年之久,这无论如何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勾践在吴国3年,获得多少相关吴国战略层面的情报,我们谁也无从知晓,但可以肯定的是,勾践对于吴国上下一定非常熟悉。或者说,吴国对于勾践和范蠡来说,已经毫无秘密可言。从这个意义上说,勾践君臣住在吴国虽然身处险境,但无疑为这种情报的传递提供了便利条件。
三
对吴国兴盛起到关键作用的是伍子胥——这一点为史家所共识,勾践也洞若观火。伍子胥是关系吴、楚、越争霸乃至三国兴废存亡的一个重要人物。由于父兄被楚王冤杀,他便怒走他乡,引来吴军入郢,在鞭尸三百之后,便在吴国安心辅佐阖闾、夫差,使吴国成为一时霸主。《史记·伍子胥列传》说:“吴以伍子胥、孙武之谋,西破强楚,北威齐晋,南服越人。”伍子胥对吴国的影响和贡献可见一斑。勾践深知,伍子胥一日不除,其灭吴大业便无从实现,便同范蠡、文种密谋,计划用反间计除掉伍子胥。
公元前484年,吴王听说齐景公病死,国内动荡,便决定兴兵伐齐。伍子胥担心越国是后患,便劝阻夫差伐齐。不料,战争的结果是吴军大胜而回。正当夫差得意之际,伍子胥给他泼冷水,劝他不要高兴得太早。夫差于是大怒,一番争执之后,已经对伍子胥失去信任,“益疏子胥之谋”(《史记·伍子胥列传》)。伍子胥非常失望,“欲自杀,王闻而止之”(《史记·越王勾践世家》)。
后来,夫差再次计划伐齐。勾践得知后,以子贡之谋,率越军相助(子贡,孔子弟子,孔门“十哲”之一。齐当时攻鲁,子贡之意本在救鲁)。夫差由此对勾践更加信任。伍子胥再次劝阻道,越国是吴国的心腹之患,现在他们用虚假的言辞、骗人的行动,醉心于攻打齐国所得到的利益,吴国即使打下了齐国,也像得到了一块不能耕种的石田,没有一点用处。吴王不但听不进去,还派伍子胥出使齐国。伍子胥非常失望,便借出使之机,将儿子托付给齐国的鲍氏(事见《史记·伍子胥列传》)。
得知这一重要情报后,勾践再次重金贿赂伯嚭,并派大夫逢同到吴国进行协助。伯嚭“与逢同共谋”(《史记·越王勾践世家》),找到了除掉伍子胥的计策。
伯嚭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开始诋毁伍子胥。他对夫差说了哪些话,我们今天无从得知,因为仅在《史记》中就有两种版本。《史记·越王勾践世家》中说:“伍员貌忠而实忍人,其父兄不顾,安能顾王?”《史记·伍子胥列传》中又这样写道:“子胥为人刚暴,少恩,猜贼,其怨望恐为深祸也。前王欲伐齐,子胥以为不可,王卒而有大功。子胥耻其计谋不用,乃反怨望……且嚭使人微伺之,其使于齐也,乃属其子于齐之鲍氏。夫为人臣,内不得意,外倚诸侯,自以为先王之谋臣,今不见用,常鞅鞅怨望。愿王早图之。”
虽然伯嚭究竟说了些什么我们已经无从考证,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当时一定向夫差说出了世界上最恶毒的话语。伯嚭和伍子胥同属楚人,对伍子胥非常了解。伍子胥当初不顾父兄性命出走吴国,本来就是为了复仇,“属其子于齐之鲍氏”也属于既成事实,而劝阻吴王不成反生怨恨,甚至要因此自杀,也为吴王所察,故夫差听了伯嚭一番话之后,忙说道:“微子之意,吾亦疑之。”于是,夫差赐伍子胥属镂之剑,令其自杀。临死前,伍子胥对家臣说,一定要将他的眼睛挂在国都东门的城楼上,他要亲眼看到越寇从那里进来,灭掉吴国。吴王大怒,命人将他的尸体用皮革包裹起来,投入长江,直欲使之葬身鱼腹。 纵观伍子胥一生,大概只做了两件事:覆楚复仇和兴吴灭越。复仇这件事,由于楚王及时脱逃,只以“鞭尸三百”告终,且给后世留下无穷非议。而他灭越也做得很不成功:由于中了勾践的反间计,“出师未捷身先死”,令人扼腕。从复仇未果到灭越不成,伍子胥完成了一个从“匹夫”到“丈夫”的转变(《史记·楚世家》:“今以匹夫有怨,尚有报万乘,白公、子胥是也。”《史记·伍子胥列传》赞伍子胥“隐忍就功名”,堪称“烈丈夫”)。伍子胥的冤死,或者说伍子胥这个悲剧形象的诞生,主要是由于勾践出色的反间计的成果。
在这出反间计中,勾践行间的最大资本就是吴太宰伯嚭。伯嚭经越国的多次贿赂,更加愿意为越国效力。故此,伯嚭和伍子胥之间常常因为对待越国的态度而发生争执,彼此之间的矛盾也愈加突出。伯嚭便利用伍子胥失宠的机会,极力诋毁伍子胥,最终导致伍子胥被杀。
四
勾践在行反间计谋杀伍子胥的同时,还卓有成效地开展了一系列的军政外交斗争。针对吴国其时正与齐、楚、晋争锋的现状,勾践制定了结齐、联楚、附晋的外交策略,使吴国进一步陷于孤立状态。为了讨得夫差欢心,麻痹夫差,勾践经常以珍宝玉器相赠,并选送上好的木材,怂恿吴王大兴土木,以达到疲惫其人力、物力的目的。勾践还假借饥荒的名义,向吴国借贷粮食,在次年偿还时,却将用做偿还的粮食悄悄地煮熟,并向吴国谎称这些粮食是优质种子,建议吴国来年耕种时使用。吴王由于过于相信勾践,导致当年颗粒无收,这也为灭吴创造了有利条件。
在后世享有盛誉的著名美女西施,据说就是在这期间被勾践选派到吴国,潜伏在夫差身边做卧底的。西施这名字自此在历史上传开,至今家喻户晓。考诸《史记》、《左传》、《国语》,均未提及西施的名字,但《国语·越语下》提到越国每岁向吴国选送美女之事,西施大概是这期间越向吴大量输送的众多美女中的一位。从《越绝书》、《吴越春秋》及《吴郡志》、《会稽志》等一些地方志的记载来看,当时连同西施一起到吴国做卧底的还有一名叫郑旦的美女,只是她的名声早被西施所掩。这些地方志还指称某地为勾践当年献美,某处为美女后来隐居,均言之凿凿,似乎确有其事。
笔者认为,西施可能确有其人,因为诸如《孟子》、《墨子》、《庄子》、《管子》、《吕氏春秋》等先秦典籍中,西施曾被广泛提起。西施故事在战国时很可能曾经人口习传,于是被汉代的《越绝书》、《吴越春秋》所吸收。应该相信,勾践选派美女送到吴国,是他灭吴计划中的一项重要内容,其中难免会有若干美女行间谍之实,而她的名字,我们暂不妨推想为西施。
在这一系列的情报战之后,卧薪尝胆、励精图治二十载的勾践,于公元前473年对吴国发动大举进攻,并一举攻入吴都。夫差求和,遭到勾践断然拒绝,被迫自杀。越王勾践于是继续挥师北上,与齐、晋等诸侯相会于徐州,做成了春秋时期最后一位霸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