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简《系年》里的说法是:周幽王要立伯盘(服),将太子宜臼驱逐了申国。后来又举兵伐申,其中的理由没说,估计是申侯宣布用力宜臼为王了,所以幽王大怒伐申。申、鄫是联盟,打不过王师,鄫人就引来犬戎帮忙,打败了王师,幽王因此被杀。幽王被杀后,诸侯和群臣拥立了幽王的弟弟余臣为携王。但是九年以后,携王的威望不行了,诸侯开始不朝。二十一年后,晋文侯杀掉了携王,把宜臼迎回来,在王城镐京即位,是为平王。
周平王即位之后,本来的打算是重建镐京,但是不好实现。一是镐京被损毁得厉害,几乎成了一片白地,重建工程浩大;二是国库都被犬戎搬空了,无力重建;三是犬戎这次进犯之后,路趟熟了,不停地来骚扰掠夺,岐、丰之地有很大一部分都成了犬戎的势力范围,镐京已经不适合再做王城了,于是平王萌生了东迁到东都洛邑的想法。
洛邑就是今天的河南洛阳,在洛水流域,故名。汉代火行,忌讳水,所以也写作“雒邑”。武王伐纣,灭商成功之后,就亲自查看地势,在中土的洛水边上画了一个圈,选定了这个地方,营建一座在东方的都邑,周史官还把武王勘察地势所说的话写成一篇文章,叫《度邑》,里面记载武王说“余宅兹中或(国),自之乂民”,“中或”就是“中国”,因为武王认为洛邑这个地方是天下之中,他要居住在这里管理天下百姓。可惜他制定了这个宏伟计划以后很快就死掉了,连开工都没有看到。
武王死后,儿子诵即位,是为成王。成王年幼,周公就践祚称王,治理天下,亲自主持修筑工程,用了五年的时间,终于把洛邑大城给修建起来,周史官把这事儿记录下来,写了一篇文章,叫《作雒》,收在《逸周书》里。《作雒》里面记载这座大城“立城方千七百二十丈,郛方七十里。南系于洛水,北因于郏山,以为天下之大凑。制郊甸方六百里,因而土方千里”,足见其城池宏大壮阔,非寻常可比。
后来周公还政成王,成王仍然定都镐京,洛邑就成了周的东都,称为“成周”,由周公主持管理。后来周成王在这里召开了一次联合国大会,史书上称为“成周之会”,万邦都来朝贺贡献,就连西亚的央林(即埃兰古国)也派使者来进贡了酋耳,就是狮子,可见洛邑大城当时就已经成了一个影响巨大的国际型大都会了。到平王的时候,已经经营了二百五十多年,城池高深,宫阙俨然,人口繁盛,交通便利,的确是作为都城的首选。
这天上朝,平王问群臣:“昔在先祖武王,灭商之后,既已定都镐京,又在东方营建洛邑,这是为什么呢?”
有臣子答道:“武王初克商,为稳定巩固东方殷土诸国,除设立三监之外,又亲自选择地势,命周公营筑洛邑大城,设殷八师驻守,名曰‘成周’,号曰‘东都’。洛邑之地处天下之中,四方入贡,道里适均,每朝会之年,天子行幸东都,接见诸侯,此亦是便民之政也。”
“那么,现在镐京的情况诸位也都看到了,再做王城已经不可实现。”平王说:“所以,我想东迁至东都洛邑,大搬家,各位爱卿意下如何?”
太宰奏道:“是啊。镐京宫阙均遭焚毁,营建不易,劳民伤财,百姓嗟怨。西戎趁机而起,不时来剽掠,也没能力抵御。迁都于洛邑,确为英明之举。”
大部分大臣被犬戎的这次侵掠吓怕了,赞同东迁,但也有反对的。
比如在朝任司徒的卫武公不停地叹气,说:“老臣年逾九十,蒙君王不弃老迈,备位六卿。若知而不言,是不忠于君也;若违众而言,是不和于友也。然宁得罪于友,不敢得罪于君。镐京左有崤、函,右有陇、蜀,披山带河,沃野千里,天下形胜,莫过于此。洛邑虽天下之中,其势平衍,四面受敌之地,所以先王虽并建两都,仍然都于西京,以振天下之要,留东都以备一时之巡。大王若弃镐京而迁洛邑,恐怕王室从此要衰微下去了!”
平王说:“哪怎么办?现在犬戎侵夺岐、丰,势头猖厥,恨不能连我的裤衩儿都剥了去,我怎么在那里呆?镐京宫阙残毁过甚,又无力修建,国库里的钱还不如乞丐破碗里的多。本王东迁,实非得已。”
武公又叹气说:“犬戎豺狼之性,就不该引入卧室。申侯借兵失策,开门揖盗,使其焚烧宫阙,戮及先王,这可是不共戴天之仇。王今励志自强,节用爱民,练兵训武,效先王之北伐南征,俘彼戎主,以献七庙,尚可谕雪前耻。若隐忍避仇,弃此适彼,我退一尺,敌进一尺,恐蚕食之忧,不止于岐、丰而已。昔尧舜在位,茅茨土阶,禹居卑宫,不以为陋。京师壮观,岂在宫室?请大王仔细考虑!”
太宰喧立刻反驳:“老司徒乃安常之论,非通变之言也。先王怠政灭伦,自招寇贼,其事已不足深咎。今大王扫除煨烬,仅正名号,而府库空虚,兵力单弱。百姓畏惧犬戎如畏豺虎,一旦戎骑长驱直入,民心瓦解,误国之罪,谁能担当?”
武公说:“那么,申侯既然能把犬戎招来,就一定有办法让他们退回去。大王派人去问问,他一定有好办法。”
平王心里暗想,这个老家伙彻底老糊涂了,磨磨唧唧、唠唠叨叨的烦死人。
正在发愣,申侯派人送来了告急表文。
平王展开看,大意是:“微臣指责犬戎凶暴掠夺,和他们翻了脸,他们就发兵来侵扰不已,申将有亡国之祸,恳请大王命诸侯发兵救援。”
平王抖着竹简说:“看看吧,舅氏都自身难保,还能顾及本王啊?东迁之事,我已经下定决心了,速度搬家!”然后颁下王命,令太史择日东行——平王东迁的主要原因就是害怕犬戎,所以《史记8226;周本纪》说“平王立,东迁于雒邑,辟戎寇。”
事到如今,卫武公也没了办法,不好再坚持,就说:“臣职在司徒,专管百姓,大王这次东迁非同小可,王驾一行而致民生离散,臣也难辞其咎了。”
于是卫武公就先期出榜示谕百姓:“大王要大搬家了,有愿随驾东迁者,从速准备,一齐起程。如果不走,犬戎来了遭受损失,国家概不负责。”
平王命祝史作文,把迁都的缘由祭告宗庙,祈求先王的保佑。到了迁都吉日,大宗伯抱着七庙神主,登车先导。秦襄公、郑武公(郑伯掘突)听说平王东迁洛邑,都亲自领兵护驾。镐京四周百姓携老挟幼,相从者不计其数,一直跟着平王来到东都洛邑,平王进驻郏鄏王城,随从而来的百姓择地安置,折腾了大半年才算彻底完成搬家移民工程。
最后来分析一下当时宣王大祭之夜所做的梦:他梦见一个美貌女子,大笑三声,大哭三声,不慌不忙,把宗庙神主捆了背着,冉冉望东而去——那个女子便是襃姒;大笑三声,应褒姒骊山烽火戏诸侯之事;大哭三声,应幽王、襃姒、伯服三人被杀被掳之事;神主捆束往东,就是应了平王东迁之事——这梦境算是都应验了。
还有大史伯阳父算卦的爻辞说:“哭又笑,笑又哭,羊被鬼吞,马逢犬逐。慎之慎之,檿弧箕箙”,解释是这样的:羊被鬼吞,是说宣王四十六年被杜伯等人的鬼魂射死,这一年是己未年,就是羊年;马逢犬逐,是说犬戎入寇镐京在幽王十一年,这一年是庚午,就是马年;慎之慎之,檿弧箕箙,就是说要小心女祸,也就是襃姒乱周,也都应验了——这些都是小说家的杜撰,古籍里查不到,不过编得很有点意思。
公元前770年,就是周平王元年,东迁洛邑,是为东周,也是春秋时期的开始,风云际会、龙虎交争的列国争霸序幕就此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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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北游 本文由国学复兴文化论坛供稿 刊载本文只为传播信息,不代表本站认同其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