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急急地传知所谓“大内”各宫太监宫女各人,收拾细软物件,准备出宫,并且发出了“内帑”,每太监一名发银10元、宫女8元。宫内计有太监470多名、宫女100多人,宫内乱糟糟了,绍英又传令各守宫太监照旧负责执行他原来的职务。宫内还挂了一面“宣统十六年十月初九日牌示”急急摘去。继续着再开第二次“御前会议”,讨论移居何处。决定了德胜桥醇王府。
醇亲王本是溥仪生身之父,当初做摄政王,当时派了内务府总管赶去布置。溥仪以及各贵妃一行,在下午4时10分永别了他们占据260年中国的宫廷,乘坐了他们第一次受用的汽车,到了醇王府,那里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滋味,不必细说。各太监宫女,除了少数仍居原处暂行服务,亲近的十数名随从到了醇王府之外,其余一律如鸟出笼,恢复了他们的自由。还有清室附属的司法处等机关,同时自动解散。
汽车是民国国民军司令部预备的,一共是五辆,鹿钟麟司令第一辆为前导,溥仪带着他的随从坐第二辆,溥仪夫人同她的亲属坐第三辆,张璧第四辆,绍英等坐最后一辆,也称得上浩浩荡荡一行人,直奔什刹海醇王府。
溥仪退出了神武门,一般当时人的头脑中间,还深藏所谓封建思想,对于所谓印玺也者,特别重视。于是第一步接收印玺,称之曰传国玉玺,由鹿钟麟先接收了两颗历代帝王传国玉玺赉送到国务院,那时代理国务总理黄郛、陆军总长李书城都在院中,亲眼看着他们后乐堂点收,交由内务部第一科保管(后来仍送回宫内交泰殿)。帝制到此,总算告一段落,并由警厅正式出告示通知全国市民在6日那一天一律悬挂国旗,表示了庆祝。
此时,神武门到后门一带的守卫事宜,由鹿司令调驻在景山之国民军抽派一连,来担任这一项任务。神武门只派国民军一班,由班长率领回环巡视,神武门内,仍由徒手的旧皇室警察守卫,宫内之太监宫女等,可以自由携带随身用品出宫,经过警察的检查,国民军监视着,如有属于公家的物品,随时扣留。
宫内尚有瑜、晋两老妃,不肯出宫,还有瑾妃的灵柩在内,瑜妃指着哭泣,其时停在慈宁宫,不能急切解决,仍由宫监看护着。
说到宫中物品公私之分,国务院议决:组织一个善后委员会,派委员七人来处理;其委员由政府派五人,清室出二人。当时由鹿钟麟与宝熙商洽。
宝说:“清室只出二人,似嫌太少。”意似不大公允。
鹿说:“如虑照料不周,还可以加推二人以备咨询,或者不至于照料不周。而况政府的目的,仅仅重在取消帝号,其他方面,尽有商量余地,不必过虑。”
宝熙答应了,并且要求了两事:一、现有太妃二人尚在宫内,其所有宫眷人等出入买办食品一切,不能不随时出入神武门,请让门卫放行。二、宫中妇女还留着不少,老太妃亦在病中,请不要惊扰了她。其实这是在为收拾细软金珠做准备。鹿钟麟对于第一项答应了,印备戳号传知守卫;第二项也含糊应许,随即要求查验各宫。宝熙亲自引导,又于妇女所居之一二处,要求暂免查验,还要给些面子保持他们的尊严,自然是为了掩护他们的财宝。
于是鹿钟麟、张璧、宝熙、耆龄等四人开始查验:先由隆宗门(乾清门之西),进内右门到养心殿是溥仪的寝宫,他革新了,许多陈设国粹文具、周鼎、商彝之属大致变换了洋式摆设及东安市场儿童玩具。回廊曲折,还有千盆以上的傲霜残菊,满满地在台阶上陈列着。折北转入龙光门,又转广生右门。
溥仪妻、皇后住的地方叫做储秀宫,有乾隆题的匾额,写着“翔凤为林”四个大字。再转后殿是丽景轩,院内也都陈列着盛开的盆菊,宫门是溥仪夫人出宫时封锁了,玻璃窗内,还有吃残的苹果,可怜从此与窗外的菊花,一样干枯了。
再进为敷华门,入长春宫,也是溥仪常常居处的地方,也封锁了,陈设都相当整齐。由此东出进凤彩门,就是乾清宫了,此殿九楹,高耸独特,为内宫的正殿,与外廷保和殿相连,殿东各宫,没有人住,早已荒废着。在当时宝熙诸位遗老目光之下,对故宫这般光景更不免有禾黍之感吧?这一日的检查,就在此地告终。
反响来了!溥仪出宫的消息,传到了天津,一般前清的遗老,天津的寓公,当然要诚惶诚恐,震骇起来。他们也召集一起开了会议,推定了铁良、升允、袁大化、罗振玉等口口声声要到京城来抗议。实际呢?没来,算了。
段芝泉(祺瑞)听到这个消息,不得不做点面子,要表示不满,他打了一个电话给当局:
(上略)顷闻皇宫锁闭,迫移万寿山等语,要知清室逊政,非征服比,优待条件,全球共闻。虽有移住万寿山之条,缓商未为不可。迫之,于优待不无刺谬,何以昭大信于天下乎?望即从长议之可也。(下略)
我们望文思义,他的软脚蟹姿态已经一目了然,也是做个虚样而已,不必深究,所以也就没有下文。
到了7日上午9时,鹿钟麟、张璧同着李石曾(他已经是办理清室善后委员会的理事长)及某通讯社的记者宋某到了醇王府,耆龄等出来见了,迎进客堂坐。鹿等提出了意见:
第一,商量门禁问题。
第二,关于善后事宜,先请溥仪提出意见。
第三,宫内现有数千人,没有人主持管理,恐生事端,拟遣散一部分。
第四,据查宝玺实有25颗,今仅交出两颗,今日应先接收其余。
当时耆龄答复:“宝玺都在交泰殿,颗数不知道,可能尽数交出。其他善后问题,似乎可以无须溥仪亲自声明,他已是一个新的人物,他可以请胡适谈话,以证明他的见地。从前的不出宫,实在是有人为阻,现在既已出宫,那一切可以听委员会主持,不必一定要表示意见。”
鹿说:“但是他个人的意见如何,总是叫我们听一听好。”
溥仪出来了,穿着微灰色的普通长衫,黄皮鞋,清瘦的面庞,像是一个学生,他同来客一一握手为礼,大家落座,鹿钟麟又开始请教他的意见。
“我的意见,早已说过。”他说,“我既然是中华民国的一份子,对于故宫善后事宜,自然没有不可商量的。但是权利也要相等,望对门禁稍为通融。”
“夫人等三天不更衣了,”耆龄等补充着,“可否将应用衣服及用件先予放出,余物再商?”
“自然可以,门禁本是暂时的,交通上当尽力图便利,可以告知守卫,任府中人自由出入,请放心。”
溥仪又提出了修改五条中,有清室陵寝宗庙由民国政府派人祭祀一节,似乎不大妥当,因为这是皇室的宗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