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如窃玉
《新编百妓评品》有《寡妇》云:
命薄早孀居,算青春正及时,阳台夜夜空云雨。花前的不敢期,月下的不敢期,只恐漏泄春消息。遇相如,文君窃玉,遗下个白头诗。
此处末三句,含一段趣事。司马相如欲纳茂陵女为妾(即曲中之“窃玉”),卓文君无奈之中写下情辞恳切的《白头吟》(即曲中之“白头诗”),全诗录如次:
皑如山上雪,皓如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曰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蹀躞御沟止,沟水东西流。
凄凄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竹杆何袅袅,鱼儿何徙徙。
男儿重义气,何用钱刀为?
文君并附书称:“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锦水有鸳,汉宫有木,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随即复补写两行:“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按据此故事,“遇相如,文君窃玉,遗下个白头诗”似当作“遇相如窃玉,文君遗下个白头诗”。不过民间制作,或许风格即如是。
《评品》有《小官》三首,分别录如下:
谁家俊娃娃,好芳容似粉搽,水肌雪肤难描画。六郎不似他,莲花更争差,黄金难买春无价。知音话,劝君开口,休教老了后庭花。
又
绝色赛娇娘,向书帏看文章。知心量,有情朋伴,重发不多长。衣裳更素妆,动人眉目春风荡。细思量,则除是文章,满腹夜雨目连床。
又
平康一俊英,脸桃花体似银,六街三市闲游戏。乡人也相知,客人也相知,兼爱墨子无差次。得青蚨,酒楼歌肆,又饮两三壶。
按此处之“小官”,亦其时一惹眼景观,特指少年男性恋者(或称娈童,如南朝梁简文帝萧纲有《娈童》诗曰:“娈童娇丽质,践童复超瑕。羽帐晨香满,珠帘夕漏赊。翠被含鸳色,雕床镂象牙。妙年同小史,姝貌比朝霞。袖裁连壁锦,床织细种花。揽裤轻红尘,回头双鬓斜。懒眼时含笑,玉手乍攀花。怀情非后钓,密爱似前车。定使燕姬妒,弥令郑女嗟。”)《浓情快史》第七回《白公子契结三思李宜儿藏春一笑》有云:
只因老白好小官,把前妻活活气死了,娶宜儿在内料理。也为老白房事稀疏,便搭上了六郎,早已有两年多光景了。宜儿打听得丈夫,或是有酒,或是拜客,着一个七八岁小丫头,名唤春香,拿一个字儿约他,六郎便潜入内房暗地取乐。所以这六郎连自己家里,再不甚回去的。六郎有个亲兄张易之,常常把六郎说上一番,六郎只是不归家业。话不絮烦。
另《绿野仙踪》第四十回《恨贫穷约客商密室走江湖被骗哭公堂》有云:
原来尤魁本意也不想望八九千两银子,只想着一早一晚,瞅空儿偷窃几百,又虑一人拿不了许多,因此勾通了个谷大恩。这谷大恩是个小官出身,幼年时与尤魁不清楚,如今虽各老大,到的还是知己。
韩寿偷香
韩寿,生卒年不详。南阳人,字德真。三国时魏司徒韩暨的曾孙。家世既好,年少风流,才如子建。曾投谒贾充门下,与其小女贾午有一段风流逸事。
西晋权臣贾充有两个女儿,长女贾南风,嫁于太子司马衷;次女叫贾午,尚未许配于人。贾充的两个女儿皆其貌不扬,尤以贾南风矮胖丑陋。贾午虽身材短小,但容颜还算姣美。
南阳人韩寿,字德真,是三国时魏司徒韩暨的曾孙。家世既好,且年少风流,才如曹子建,貌似郑子都,走在街衢,妇女多暗暗瞩目。他投谒贾充门下,希图加官进爵。贾充一见韩寿,果然是传说中的翩翩公子,风采过人。贾充考察韩寿的才学,韩寿应对如流,文成倚马。贾充十分叹赏,便任他为司空掾,所有相府的文牍,多出自韩寿的手笔。
贾充对韩寿极为欣赏,每次宴集宾僚,必让韩寿同席作陪。韩寿初入幕府为贾充捉笔,言行还有几分拘束。后来逐渐放胆,时常借酒鸣才,高谈雄辩,滔滔千言,座中的宾客都为他倾倒。
一天宾朋满座,韩寿在酒酣耳热之际,兴致所至,又开始口若悬河。不料屏风后的锦帷里,有娇容若隐若现。韩寿也感觉帷中有人在偷视,他想可能是相府的婢妾,因此不加留意。正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锦帷里藏着偷看的那位妙龄少女正是贾午,一片芳魂,早被韩寿勾摄而去。等到酒阑席散,她还在那里呆呆站着,侍婢叫她,方才回过神来,怏怏而走。
回到房中,贾午心里都是韩寿的影子,暗想世上竟有这般美男子。若与他结为鸳侣,才不至于辜负一生。当下问侍婢那席间的少年是谁。侍婢答称韩寿,并说是府中的掾吏。贾午心中一喜,忽而又是一忧,喜的是萧郎未远,相见不难,忧的是闼禁森严,欲飞无翼。再加上脉脉春情,不足为外人道,因此长吁短叹起来。抑郁无聊,整天躺在床上,不思饮食,竟得了单思病。
贾午自姐姐出嫁,闺中少了一个伴侣,已觉得无限寂寥。哪个少女不怀春,岁月蹉跎又过了一两年,已到了出阁的年龄。都中的公子王孙,求婚踏破了门槛,不料贾充丝毫不知少女的心理,只想着留爱女在身边多享几年膝下之乐。
贾午年龄虽小,但情窦初开,听得老父拒婚,已暗中生有许多失望。此次见了韩寿,不由的惹动了无限的情肠,恹恹成病。贾充夫妇还以为她偶感风寒,每天请医生调治。医生几番诊视,也知道贾午不过是少女怀春,但此话不便与贾充说,只好拟下几副无害也治不了病的药方,让贾午煎饮。
她接连喝了数十剂药,不仅不见效,反觉得娇躯渐弱,病情日重。贾充忧急而没有办法,贾充之妻郭槐更焦灼万分,不免迁怒于婢女,责备她们服侍不周,致成爱女重疾。婢女多已知道贾午的病源,只是似哑巴吃黄连,无从诉苦。其中有个侍婢,是贾午的心腹,她见贾午为此生病,便早早替贾午设了一法,又怕贾午胆怯,及贾充知道,所以拖了下来。此时见贾午病势日增,精神恍惚,甚至梦中呓语,口中唤的也是韩郎,两行清泪,渍透了千重锦褥。于是决心冒险一行,她悄悄潜至幕府中去见韩寿。
韩寿生性聪明,忽然听到有内婢求见,已料知她来意蹊跷,当下引入密室,探问情由。侍婢即据实相告,韩寿尚未有妻,至此也惊喜交并,忽又转念说:“此事如何使得?”便对侍婢说自己爱莫能助。侍婢愀然不悦:“君如不肯往就,恐要害死我家小姐了。”韩寿又觉心动,便问及贾女姿色如何。侍婢舌上生莲,说贾午沉鱼落雁,举世无双。韩寿正当年少好色,便不顾利害,嘱侍婢回去曲通殷勤。
侍婢当即回语贾午,贾午见韩寿与己情意相同,不由得惊喜参半。侍婢为贾午设谋,让他们两人私会。贾午为情所迷,当即答应,并嘱咐侍婢暗通音好,以当夜为约会的佳期。与韩寿彼此约定后,贾午起床梳妆,匀粉脸,描黛眉,打扮停当,以静候韩郎的佳音。
侍婢整理好被褥,将熏香放在枕下。一刻钟像一年那样长,待安排妥当,好容易熬到更鼓相催,侍婢悄悄的踅至后墙,屏息等待。三更已过,还不见韩寿的影子,侍婢禁不住心焦意乱,忽然听见一声异响,有一条黑影自墙而下,仔细一看,正是日间相约的韩寿。侍婢转忧为喜,问他怎么进来的。韩寿低语说:“这样的短墙,一跃可入,我若无此伎俩,也不敢前来赴约了。”侍婢拉住韩寿的手,曲曲折折地将他引至贾午的闺房。贾午正望眼欲穿,恨得埋怨了韩寿不知多少次。正要合衣睡下,忽然绣户半开,抬头向外望,先进来的是侍婢,后进来的便是朝思暮想的韩郎,此时她身不由主,举止无措,几乎不知说什么好。